《假装我很乖[快穿]》作者:寡人吃辣 文案: 假装我很乖——这样,你们是不是就会喜欢我? 假使即便如此还要辜负我,那我不妨斩断一切因果。 《古代权谋:邪王的小娇妻》 宠妻如命的王爷成了皇帝后,竟然把娇娇软软的小王妃打入冷宫。 众人惋惜:娇软的小王妃怎么受得了? 娇软·小王妃:(面无表情、换下女装、顺手撂倒侍卫)终于可以继续修仙了。 《现代世界:豪门小可怜》 苏家的小少爷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乖乖仔,软软糯糯,斯文有礼。 后来,美满的假象突然破裂,同父异母的哥哥,同母异父的妹妹接连出场。 大家感叹:乖乖仔要哭肿眼睛咯。 “软糯”“斯文”的小少爷冷漠地一把捏住厉鬼:挺好的,不用再耽误抓鬼了。 内容标签: 强强 快穿 爽文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决明子 ┃ 配角:CP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假装我很乖,这样你就会喜欢我吗 立意: 第1章 邪王的小娇妻01 天启八十年,景王发动政|变,不费一兵一卒,夺得皇位。 景王称帝,众望所归,民心所向。 在文人墨客纷纷为景帝挥毫泼墨时,坊间百姓却在谈论着景王妃。 “啧啧,景王妃好命啊。” “嫁入王府后,景王,不是,景帝可宠她了。我说啊,是把她放到心尖上。” “是啊是啊!景王妃嫁入王府那么久,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别说是有王位等着继承,就说是这一般人家,也早就休妻了。可景王还是对她那么好,连个侧妃都没纳。” “哎,听说景王妃出嫁前,在娘家过得不好。早些年好像是养在外边的庄子上?” “她早年过得不如意,可她以后那是享不尽的富贵荣华啊!景帝那么宠她,皇后之位肯定是她的。啧,按照之前那股劲头,说不准以后那后-宫里的人,也只有她一个。” 不止普通老百姓这么想,就连景王心腹、朝中大臣,以及景王妃,也就是苏谷,都这么认为。 因此,苏家人费尽心机想要见到苏谷,让苏谷替他们求情的行为,也就不难理解了。景王那么宠你,吹吹枕边风还不简单? 苏家主母向来高傲,苏谷未出嫁的时候,没少给苏谷脸色看。只是现在,她脸上的笑容显得谄媚而又卑微,“求您看在血缘的份上,救救苏家吧……” 苏谷坐在上位,一张精致的小脸紧皱着,声音也软软糯糯的,“你求我没用呀,你要去找景安才行。” 一听这称呼,苏家主母更是咬紧了牙。季景安是景王的名讳,时至今日,这普天之下胆敢直呼其名的,除了你还有谁?你还说求你没用? 苏谷性格单纯,当然不是如她所想的那般,特意为之。事实是,苏谷平日里就是这么称呼景王的。因为习惯了,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也没有意识到需要改。 苏家主母又气又忧,在两种情绪的抨击之下,她说话的时候身体都在微微发颤,她低下了平日里高贵的头颅,散发着一股颓败气息,“这天底下,能让陛下放过苏家的,只有皇后您一人啊。” 听到她这话,苏谷手里端起的茶杯都一个没端稳,差点儿摔了下去。好不容易把杯子放好,苏谷红着脸,“什…什么皇后?你别乱说!” 苏家主母笑了笑,笑得疲惫,“陛下那么宠爱您,您不是皇后,还有谁能当得这一个位置?说到底,苏家还是您的母族。如果被贬为罪臣,天下人也会对您有议论的。” 苏谷撇撇小嘴,不以为然,“我真的帮不了你——?你干什么!” 苏谷站起身来,一脸震惊地看着那个猛然跪下的女人。女人的衣摆还没有完全落下,头上簪子上的流苏也还在晃动。苏谷想要把她扶起来,她却执拗地跪在那里。 “贱妾自知罪孽深重,对娘娘多有得罪,天理轮回,如今都是报应。可是…苏家上下一百多人,其中有您的血脉至亲…老爷、老太太、老太爷,他们一直以来都很关心您,那些误会是贱妾从中作梗。” 她抬起头,彻底放弃最后的自尊,把所有狼狈暴露在这个曾经任她欺辱的人面前,“娘娘,都是贱妾有罪!贱妾愿意承担所有,为娘娘当牛做马!” “你……你……”苏谷皱起了眉,眉间露出几分不忍。 她捕捉到了苏谷脸上的犹豫,趁机加大力度,“这些年来,有很多次老爷都想把娘娘接回家,都是贱妾搞鬼,才让娘娘在外面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平日里的吃穿用度,老爷吩咐过不要亏待娘娘,也全都是贱妾的错!” 苏谷越来越犹豫了。 她深谙谈判艺术,此时没有说话,而是安静了下来,把时间留给苏谷,让苏谷慢慢思考。 最后,她成功了。 在离开的时候,她长舒了一口气,一直挺立的肩膀也瞬间垮下去了。她不再维持仪态,像个普通妇人一般,蹒跚着向前走去。 看着女人的背影越来越小,苏谷脸上的犹豫消失不见。 苏谷撇撇嘴,还真以为自己是蠢蛋?切,什么老爷、老太太、老太爷都喜欢?苏谷心想自己又不是三岁小孩,连喜欢讨厌都分辨不出来。 苏谷答应她的目的,不是同情心发作,而是想季景安了。 政-变成功之后第三天,宫中上下焕然一清之后,苏谷就被景王派来的人接入宫中。 然而从进宫到现在,整整一个月过去了,苏谷一次都没有见到季景安。进宫之前,有个讨厌的人跟苏谷说,在宫里不比在王府,要有规矩,不然会让陛下丢了面子。 虽然苏谷讨厌那个人,可是他说得确实有道理。他们说景安现在忙,没有时间过来。景安不过来,苏谷也不能说因为想他了,就跑过去。 苏谷想,不能让景安丢面子,不能像以前那样随意,不能有事没事就找景安。 好多不能,好烦…… 不过……没事儿!现在苏谷找到了可以去找景安的理由,明天他就去找景安! --------------------------------------------------------- 只有在梦中空间的时候,他才能做自己。所谓梦中空间,是他以一己之力把虚幻缥缈的梦境,变成了一个存在于识海的空间。他的肉-体进入睡眠之中,而魂体得以在梦中空间里修炼。 不同于白日里淑女的坐姿,梦中空间里的他坐如钟,身姿挺拔。 不止如此,白天的苏谷身材娇小,俏丽可爱,最重要的,是做女子打扮。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眼神清亮,像是点缀着小星星。声音软糯,一听就让人心生喜爱。这活脱脱的一个娇娇软软,活该万千宠爱的模样。 然而在梦中空间里,他身姿颀长,剑眉星目,脸上则是毫无表情,令人望之胆寒。一身白衣包裹着结实矫健的身躯,端的是禁-欲又强大。让人一看,一面心生仰慕想要对他俯首称臣,一面又畏惧只愿离他越远越好。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不巧,都是同一个灵魂。 没有灵魂分裂,也没有精神失常,更没有什么替身玩偶,他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再说了,让你上你就上,不上也得上。况且,也怨不得别人。毕竟问题的根源是在自己身上。 前世挖的坑,今生即便是哭着,也要把坑补上不是? 好在他的心理承受力一向强大,并不会因为这“小小”劫难而溃不成军。 刷的一下,他睁开了眼。睁开眼的那一刹那,像是有万千点星光从他眼睛里逸散出来。薄唇淡色,磁性中透着淡漠的声音响了起来。 “还有一半的因果。”听不出丝毫的情绪。 “苏氏所图,季景安心知肚明,苏谷的反应也会被暗卫呈上。”他面上毫无异色,他没有用‘我’这个字来表示白天里扮演的角色。因为在他看来,那人不是他,白天扮演的角色不是他,他也不是苏谷。 “季景安生性多疑,习惯以最坏的动机去揣测。他本就不信任苏谷,现在之所以留着苏谷,是为了名声。他和苏家等势力有仇怨,势必会把它们连根拔起。” 他以十分冷峻的目光,条理清晰地分析着局势、动机,“事有轻重缓急,苏谷母族是苏家,如果在此时机苏谷也出了事,难免会让人产生其他联想。” 一直以来,他就有自言自语的习惯。语言和思想相辅相成,思想靠语言传达,而语言也能够帮忙理清繁杂的思绪。 即便梦中空间里只有苏谷一人,他也会说话。这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他一人的声音回响。 “明天他不会对苏谷做什么,甚至大概率不会见苏谷。”在自言自语地分析一大堆之后,他最后得出结论,眉宇间难得露出几分无奈,“所以,剩下的一半因果,还需要时间消磨。” 得出结论,又在推敲了一遍之后,他觉得没有问题,便又开始闭目养神,锻炼灵体,不再去理会这些纷繁杂乱的事情。 这二十年来,他一直是这么做的。白天里的事情,包括之后的分析和推测,对于他来说不过是每日必须要做的功课。没人喜欢功课,他也是。可他又必须保证自己交上去的作业没有差错。 好在他是个天资聪颖的学生,纵然不喜功课,每次的答卷却都是没有任何纰漏。于是,习惯于此的他对今天的功课并不如何放在心上,根据他的分析,毫无疑问,明天事情的走向会如他所分析的那般。 作者有话要说:隔壁预收文求收:《听说你要拯救我?[穿书]》 文案:后期日天日地、丧尽天良的《九霄帝尊》男主何沉郁,在前期是个善良正直的小可怜。 他疼爱的妹妹骗他进蛇窟,他一心守护的家族把他卖做炉鼎,他满心依赖的师父也要夺他的舍……所以,他黑化了。 小白花穿书者1号:嘤嘤嘤,好可怜,我要用爱温暖他! 欢脱穿书者2号:…穿成反派肿么破!!现在抱大腿还来得及吗? …… 系统穿书者X号:拯救男主?成为他的白月光?这个任务太简单了 被拯救的小可怜·何沉郁:其实……我能听见你们的心理活动 围观拯救行动·满级再重生·何沉郁:有意思 (看戏.jpg) 满级重生何沉郁 X “小可怜”何沉郁 第2章 邪王的小娇妻02 “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 苏谷心里现在是有春风也有花草香,整个人也跟燕子似的。活泼得像个二八少女,和端庄大气的王妃二字扯不上半点儿关系。 要见到景安啦。 苏谷精致的笑脸上荡出一抹纯粹的欣喜,不掺杂任何杂质,干净透亮。 “我等会儿要吓景安一跳!”苏谷歪着头纠结了一会儿,“算了,景安那么那么辛苦,我还是给他带好吃的吧。” 这一路小跑过来,畅通无阻,侍卫们没有半分阻拦。 别说外面的那些侍卫,临到了季景安处理政务的偏殿,连通传的太监都没一个。 不过这些,单纯的苏谷都无法察觉。他推开门,高高举起手中的食盒。 “长安,我给你带了——”苏谷快乐的声音戛然而止,最后两个字也几不可闻“菜包……” 与此同时,高高举起的食盒哐的一下跌落在地,里面的包子散落一地,白面上沾染上了灰溜溜的尘埃。 偏殿内的光线并不明亮,昏黄而暧昧。苏谷背后是打开了一大半的门,门外面是朗朗白空。苏谷虽然背对着光,整个人反而像是陷在了黑暗里。 相反,远离外面光线的季景安,却是被笼罩在明亮中。 “…景安…”苏谷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脸上是一片茫然。他纯净的眸子里满是疑惑,似乎不理解为什么会有眼前的场景—— 五官艳丽妖娆的女人坐在季景安的大腿上,身上的衣服被拉开了大半,从苏谷的角度,都隐约可见里面包裹的风光。女人的手指轻轻点在了季景安的胸膛,甜腻腻的声音响起:“陛下,葡萄好吃吗~” 尾音像是波浪一般在摇曳。 细细看去,季景安的薄唇上依稀残存着水光和葡萄的香气。 季景安没有回答,而是刮了刮怀中女人的鼻子,惹得女人娇笑不已。 至于苏谷,当季景安做出动作时,呆愣在原地的苏谷再次活了过来。他眼睛眨也不眨,直直盯住季景安的手指,和女人的鼻子。 这么简单的动作,就足以让苏谷眼里注满泪水,他喃喃道:“景安……”你不是说只对我一个人这样吗? 季景安似是没听见他的话,又或许是故意没听见。 “未经传召,来偏殿有事?”良久,季景安才施舍了苏谷一个眼神,施施然说道。 苏谷的大脑里此刻一片浆糊。或者说,从他进来的那一刻,他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我来…我来…给景安送包子的,景安最喜欢的包子!” “噗嗤”女人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陛下可真是平易近人呐。” 苏谷完全不在意女人的嗤笑,他慌忙地找他要送给景安的包子,“包子在哪儿……在哪儿……” 他看看左手,左手空空的。他看看右手,右手也是空空的。他急得团团转,越急越是找不到。苏谷的头上脸上,不一会儿全是汗水。 他忍不住看向景安,许久以来的习惯告诉他,这个时候,他的景安会搂住他,温柔地安慰他,对他说:“宝宝乖,宝宝别慌,我在这里。” 而现在,季景安对这一切,熟视无睹。就好像,就好像曾经在苏谷发病时,温声安慰的人不是他一样。以前是心头肉,现在就是路边石。 苏谷没有找到他要找的包子,心中更是焦急,仿佛有一把火在他的五脏六腑里肆意燃烧。这把火,从心脏那里开始燃烧。再然后,是沿着血脉,烧遍全身。最后,是到大脑。 每一次,那把火还没开始在心脏肆虐燃烧的时候,就会被季景安温柔扑灭,根本不给任何蔓延的机会。 他发病越来越厉害了。 季景安默默地看着苏谷发病的模样,眸光深沉,像是在等待什么。 就在僵局出现的时候,女人娇柔的声音再次传来,“包子?不是落在地上了吗?落在地上的包子……” “啊,地上!”苏谷醍醐灌顶,急忙又去地上找。 可是,地上在哪里呢? 砰,苏谷跪在了地上。他像是看不见不远处的包子一般,一寸一寸地用手搜寻着。 “陛下,这个人好傻哦~”女人一下子笑开了,像一朵盛放的芍药。她轻抚着季景安的胸膛,却不料——“陛下?您抓得妾身好疼!” 女人撒着娇,她原本轻抚季景安胸膛的右手,被季景安紧紧用力捏住,捏得生疼。那力道,像是要把她的腕骨捏碎一般。 女人楚楚可怜,“陛下?” “再出声,”季景安面无表情,压根儿看都没有看她,而是一直看着跪爬在地上的苏谷。但是很明显,这几个字,是他对女人说的,“死。” 死字似来自地狱九幽那般令人胆寒,女人打了个寒战,不知道自己哪里触怒了季景安。她脸色煞白,慌忙想要求饶,可一想起季景安刚才说的话,又死死地闭紧了嘴巴。 苏谷不知道上面发生的事情,他执拗地找着他的包子。 “包子…包子……”苏谷的手也沾染上了灰尘,终于,他找到了包子,眼里霎时迸溅出万千光华,“我找到了!景安,我找到了!” 苏谷看向季景安。这时,从心脏蔓延到经脉的大火突然暂停了下来。 “景安……”他嗫嚅着。 “景安,我找到包子了。”苏谷举着脏兮兮的包子,像是等待奖赏的小孩儿一样,一脸期待,“你不要她好不好,你只刮我一个人的鼻子好不好?” 第3章 邪王的小娇妻03 “景安,我找到包子了。”苏谷举着脏兮兮的包子,像是等待奖赏的小孩儿一样,一脸期待,“你不要她好不好,你只刮我一个人的鼻子好不好?” “只要你?”季景安轻笑了一声,挑眉看向苏谷,墨色的眼眸里是一片深沉,“要你何用?要你欺骗我?” “念及以往,我不再追究你大逆不道的阴谋。”季景安的声音似乎有些干涩,“你出宫去吧。” “景安……”苏谷歪着头,“你在说什么呀?” 苏谷根本听不懂季景安说的话,他的脑袋似乎根本无法分析消化这一长串文字。 而一旁毫无存在感的女人,她脸上妖媚的表情也早就消失得无用无踪,哭丧着脸,心里一边哀叹听了这么多隐秘的自己,恐怕小命不保。另一边又在吐槽景帝,表面上恩断义绝恨之入骨,啧,嘴上还自称“我”又是闹哪样? 却说季景安他看见苏谷那副无辜迷茫的表情,心里更是愤怒。他素来憎恨被人欺骗,被人背叛。那些欺骗过他,背叛过他的人,坟头的野草都有三丈高了。 唯独苏谷。 唯有苏谷…… 胸膛里复杂的情绪再次爆发,季景安站起身来,冷笑连连,“时至今日你还要骗我?” 这一句,苏谷听懂了,他委屈巴巴地呐呐道:“我没有骗景安啊…我没有……” 体内的火焰燃烧着,快要烧到四分之三的位置了。 季景安盯着下面的那个人,像是想要从苏谷的表情上寻找些什么出来,然而最终只能放弃,“你演技果真不错!” 在案头上,有一堆苏谷背叛他的证据。他眼神扫到那一沓纸,忽然有些意兴阑珊。按照原计划,如果苏谷继续装傻,不愿意主动离开,那就不怪他心狠手辣。可是现在,季景安觉得疲累,他语气平淡,“既然你要演,那也不妨陪你演到尽兴。” 季景安似乎冷静下来了,他再次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苏谷:“你说只要你一人?” 发病时候的苏谷,神智恍若幼童。前面的话他全都没听懂,这并不妨碍他听懂了季景安的问话。只要他一人? 苏谷急忙点头,“嗯嗯!只要苏苏一人!” 季景安他把软在地上的女人一把拽起,“只要你?你有何用?她可以取悦我,你呢?” 女人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取悦?”取悦是什么,苏谷歪着头,发病时候的他,活脱脱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苏谷用漂亮的眼睛,向季景安传递他的疑惑。 苏谷不懂,可是他听见了季景安刚才说的。那么,那个讨厌的女人做的就是“取悦”吗? 这有什么难的?苏谷鼓起嘴,闷闷不乐地想道:他也会! 发病时候的苏谷,不只是神智恍若幼童,甚至还会比小孩儿还要低。在靠近季景安的过程中,他甚至不知道要站起来。于是,苏谷几乎是手脚并用,一步一步地爬到季景安跟前。 这个过程漫长而又艰辛,即便如此,他仍然没有忘记要带上那几个菜包子。他小小的脑袋瓜里有一个念头,景安喜欢吃包子。 高台之上的季景安呢?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底下爬着前进的苏谷。 那是他曾经护在怀里的宝。 苏谷白净的小脸上、淡紫色的衣服上沾染上了灰尘。眼睛也红彤彤的,汗水布满额头。 季景安双手紧握住椅子的扶手,在强力之下,两边的扶手已经出现了裂痕。 他看见苏谷缓慢的动作,从底下到他这里有九阶台阶。苏谷来到台阶那里,一个没注意,嘴里叼着的装了包子的篮子摔在了地上,包子散了一地。苏谷连忙去捡,一边捡一边吹走上面的灰。 砰。 季景安控制不住体-内奔涌的内力,整张椅子碎成了粉末。季景安站起身来,尘埃飞扬。原本靠着季景安的女人,一个踉跄,不幸再次摔在了地上。 “滚。”季景安低声说,满含威压。 虽然没有指明对象,但女人清清楚楚,要滚的人是谁。此时此刻,女人的内心是喜悦的。她可以不用死了! 女人走后,偌大的偏殿里就只剩下季景安和苏谷两人。 一个高高在上,另一个低入尘埃。 季景安不明白苏谷为什么死不悔改,继续骗他,就正如苏谷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景安不疼他了。 又花了好一阵功夫,苏谷才终于到了季景安跟前。他眼睛红红的,脸蛋脏脏的,声音却是软糯糯的,“景安,给。” 他把那几个包子递给季景安。 可是,季景安没有接。 季景安直视着苏谷,他嘴角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就这样取悦?” “取悦……”苏谷恍然大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脸腾地一下变得通红。他把包子放好之后,笨拙而又青涩地开始。 季景安沉默地看着,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到最后眸色一片暗沉。 这是什么反应,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是什么原因,他也无法再掩饰。 季景安闭上眼,他想,最后一次。 等到再次睁开眼之后,季景安眼里只剩下一片冷静。 满室春光,一片旖旎。 第4章 邪王的小娇妻04 夜色深沉,所有人都陷入了梦境,他也来到了铸造的梦中空间。 他冷峻的眉皱在一起,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周身寒气缭绕,叫人不敢亲近。又把功法运行了一周天,周身的气势才逐渐消去。 虽然说他所扮演的苏谷,算得上是他的前世,但他和苏谷的性格之间的距离,犹如炼气和飞升之间的差距。以是,终究无法完美和“苏谷”契合。 好在天纵奇才,无论是修炼还是扮演上,他都很有天赋。在经历了几年尝试后,他才掌握了扮演的精髓。 纵然如此,在涉及到欢爱的时候,他还是无法做到完全平等。不能把那个时候和平时等量齐观。 没办法,玄蒙大陆的人都知道,他们的第一修士是个性冷淡。 别人怎么谈论,他是不在乎的。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心道还是自己修炼得不够。 “因果已经去了四分之三。”他自语分析。 他是如何知道具体的数值的?答案是体内燃烧的那把“火”。 自心脏而起,沿着经脉一直烧遍全身。当“火”烧到百会穴,也就是脑袋顶的时候,尘缘因果也就化为灰烬。苏谷和季景安的因果了结,那他便可以趁机偿还欠苏谷的因果。 一切结束后,他就可以选择离开,去做自己的事了。 “近日发生之事,有蹊跷。季景安情绪激动,明示苏谷有异。”他面无表情地陷入深思,把脑袋里和季景安有关的记忆又检查了一遍,“然,记忆中场景未曾有疏漏。” 沉思无果后,他选择放弃,开始好好修炼。 毕竟,偿还完因果后,他可是要继续修炼,努力飞升的人。 ————————————————————————————----------------- 苏谷被做晕过去的时候,手里还紧捏着那个包子。 他到了偏殿,看见景安和那个女人暧昧的时候,没有哭。他发病被景安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时,他没有哭。 而现在,当他终于从昏睡中清醒过来,看着自己手中冷掉的包子时,眼泪再也忍不住奔涌而下。 苏谷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个包子,像是被人点了穴一样。忽然间,他身上的时间似乎又重新开始流动。他猛地把布满灰尘的包子塞进自己嘴里。 他哭得太厉害了,泪水不仅阻断了他的视觉,还让他的味觉和嗅觉暂时失去了应有的作用。 他什么味道也尝不出来。 苏谷咽下最后一口包子,缓了好久,等到喉咙里的那股气过去之后,包子的味道大肆冲击着他的神经。他扯出一个比难看的笑容:太腻了。 ----------------------------------------------------------------- 八卦是有时限性的,但是有关景王妃的八卦的生命力,却格外的长久。 “哎哟,我就知道,人哪有可能那么好命哟。” “可是我瞧着以前的宠爱也不像是作假啊。这说翻脸就翻脸,哎!” “哎,可怜景王妃啊,原以为她以后会荣华富贵,没想到……” “那冷宫里,该多难熬啊,听说不仅环境差,还闹鬼!你说娇养的景王妃可怎么受得了?真是可怜人!” 作者有话要说:可爱作者,卖萌求收(*^▽^*) 第5章 邪王的小娇妻05 今夜无月,天空上只悬挂着几颗零碎的星星。不远处的宫殿里,灯火辉煌,宫人们井然有序地做着该做的事。虽然已是深夜,却不会像冷宫这般,显得凄凉冷清。 冷宫是有名字的,叫做幽兰殿。原本是说空谷幽兰,可到了如今,兰花是没有的,也就这“幽”字还切合实际。 没有月光的照耀,幽兰殿周围是漆黑,睁开眼和闭上眼是没什么区别的。 繁盛茂密的灌木丛在夜里露出黑黢黢的影子,高大的槐树沉默地孕育着什么。一只看不见毛色的野猫趴在快要褪色的房檐上,突兀地发出尖锐的叫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毛骨悚然。 殿里没有蜡烛,也没有光,漆黑一片。苏谷坐在地上,双手环抱着膝盖,头埋在胸前。 “景安……苏苏乖,苏苏没有不听话。”苏谷喃喃着,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苏苏没有骗安安……”如果这里有光,那么可以清晰地看见苏谷眼睛的颜色——赤红。不止如此,就连他原本水灵灵的皮肤,仿佛也失去了色泽,变得有些干燥。 他哭了一晚,从黄昏到半夜。似乎是这些眼泪,哭干了他的水分,让那朵娇软的鲜花,变得干枯起来。 “景安你在哪儿,这儿好黑!”苏谷用力地抱住自己,因为这样会给他一种是季景安在抱他的错觉。 苏谷发病已经有四天了。 从那天在偏殿发病开始,他就没有好过。今天被打入冷宫时,他也没有清醒,反而病得更重了。 体内的那把火,仍然熊熊燃烧,一直烧到了太阳穴的位置。然而似乎在太阳穴那里,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阻碍着那把火往更深的地方燃烧。 “景安……安安你在哪儿,苏苏好害怕……” 忽然间,殿里出现一阵若有若无的声音,呼唤着:“苏苏……苏苏……” 这声音出现在四面八方,别说是心智失常的苏谷了,就连正常人,都难以找到是从哪个位置传来。 苏谷自闭于自己的世界,对于外界的呼唤声没有半点儿反应。 那声音自顾自地唤了一阵,发现苏谷根本不搭理。声音沉默了一会儿,也没有退却,而是加大了音量,变得清晰可闻。 “苏苏……苏苏……” 苏谷还是没有理会,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 那声音没辙了,只能加大音量。 可是,有些东西的恐怖在于半遮半掩。三番两次地加大声音之后,那股恐怖的味道反而减弱了许多。 这一次,苏谷终于听见了。 “苏苏……苏苏……” 苏谷猛地抬起头,明知道周围什么也看不见,他仍然不停地四处张望。 “苏苏……” 哭太久了,苏谷站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安安,你在哪儿?——我找不到你!” 苏谷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可周围太黑了,他什么也看不见,即便眼睛弄得生疼,看不见就是看不见。 “苏苏……” 苏谷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在殿里四处乱窜。他碰到了凳子,摔在地上,他蹭破了皮,磕出了血。苏谷似乎是毫无所觉,他好像是没有了痛感。他满心满意地只有一个念头:安安。 极淡的血腥味在空气里蔓延着,隐约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兴奋躁动。 苏谷爬起来,半瘸着腿打开了幽兰殿的门。 当他打开门的那一刻,一切都静止了。 而下一刻,则是更大的喧嚣和狂欢。 所有潜伏在暗处的东西,都在激动着,原本窥伺的目光变为明目张胆的垂涎。他们,只等着这只肥美可口的小绵羊,一步一步地送到嘴前。 而这一切,苏谷都毫无察觉。 “安安……”他摸着黑朝着槐树的方向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安安!”苏谷的眼神刷的一下就亮了起来,他不顾腿上的疼痛,向着前面奔跑着,“安安!”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他的安安。 一个白得发光的背影,映照着槐树干裂的树皮。 “安安,你终于来看我了。”苏谷委屈地瘪瘪嘴,“苏苏真的没有骗你。” 苏谷停留在距离白影还有一步之遥的地方,踟蹰不前。他怕季景安生气——虽然,他也不知道安安为什么要生气。 也许是白影的平静给了苏谷勇气,他伸出双臂,做出一个要抱抱的姿势,软软地撒娇道:“安安,你转过头看看苏苏。” 风吹树叶,婆娑作响。此起彼伏的沙沙声,像是窃笑。 “是吗?”阴森森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空气里,而苏谷,毫无察觉。 白影动了,缓缓的转身,苍白的脸颊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这哪里是景安! 若是换做他人,早就惊恐地尖叫着跑开了。偏偏是苏谷,发了病的苏谷。 苏谷歪着脑袋,认真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气鼓鼓地说:“你骗我!你不是景安!” “呵呵。”白影笑得渗人,“你马上就能看见你的景安了。” 苏谷半信半疑,白影却不管苏谷的反应,径直伸出手向苏谷袭去,像是要把什么东西从苏谷的身体里抢出来一般。 “你要干嘛!”这时候,苏谷终于感到害怕,他想要跑,但他发现双脚怎么也无法迈开一步。 绝望。 无助。 “安安……”苏谷呢喃着,灵动的双眼也逐渐失去了神采,“安安。” 至死,苏谷都在念着他的安安。 这时候,砰,太阳穴上的屏障,终于被一举突破。 火,终于烧到了头顶。 因果,全然斩断。 白影看着倒下去的苏谷,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周围似乎也有其他别的东西,在催促着什么。 快点儿,快点儿。 白影却慢条斯理的,做足了一个文化人在享用大餐前的姿态。他蹲下-身,冰凉的手指摩挲着这具温热的躯壳,语气一咏三叹:“哎,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蠢货生死相——啊啊,我的手!” “你话太多了。” 一道冷漠的声音陡然出现。与此同时,那双原本应该永远闭合的眸子,再次睁开。 第6章 邪王的小娇妻06 “你话太多了。” 一道冷漠的声音陡然出现。与此同时,那双原本应该永远闭合的眸子,再次睁开。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灿若星辰,冷若寒潭。眼睛深邃,里面似乎藏有三千世界,可待你仔细去看的时候,却恍然发觉是一片虚无。 而此时,直视这双眼睛的白影,他最直观的想法是:逃! 逃得越远越好,逃出这双眼睛所能看到的范围。 可是,他不敢动。 因为,一把闪着寒光的剑直指他的咽喉。 几息之前,正是这把剑在他毫无察觉之下砍断了他的手臂。他呆滞地望着不远处的断臂,僵硬地转过头:这不是一把普通的剑,毕竟一般的兵器是无法对他造成伤害的。 他震惊胜过痛苦,目露惊骇:“你……你是谁?!” 明明在不久之前,面前这个人还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傻子,结果现在,他觉得自己才是个傻子! 对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他:“槐树精?” “……是。”槐树精不情愿地回答道。 “几时成精?” “……十年前。”槐树精咽了口唾沫,“我成精以后没有害过人……今天……今天是第一次。” 槐树精本来只是个弱得不能再弱的小精怪,成精以后的十年,也堪堪只不过能够在槐树本体所能覆盖的地方活动。别说去皇宫里害人,他连这幽兰殿的前庭院都走不出。 他容易么,好不容易鼓足勇气。结果第一次就遇上了这么个扮猪吃老虎的煞星。恐怕啊,以后他都有心理阴影,不敢再害人了。 槐树精自以为隐蔽地悄咪咪地观察那煞星的表情——算了,他选择放弃。从他本体的树皮上看出一朵花儿来,都要比从那张脸上读出情绪来得简单。 良久的沉默让槐树精紧张得都快自燃起来了,他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他还想多看看这世界啊!“大人,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害人了!我以后一定会安分守己,做一个好妖精!” “草木成精不易,罢了。” 这是要放过他了?槐树精听得对方这么说,立即心花怒放,槐树树梢都高兴得冒出了几个新芽。 却不料,这后面还有未尽之语。 “不过你害他性命,牵扯因果。” 咯噔一下,槐树精跳跃起来的心陡然就沉了下去,果然他又听得对方说,“既是如此,那便封印你百年神智——可有疑惑?” 百年? 他总共只活了十年!还问他有没有疑惑,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槐树精可怜兮兮地抱怨:“我哪里害人性命了,您不是好好地站在这儿……”还要说封印我吗? 在失去意识之前,槐树精似乎听见对方的声音似从九霄传来: “他名苏谷,吾乃决明子。” 哪怕衣着娇俏女装,哪怕身材玲珑娇小,决明子执剑而立的身影,依旧叫人不敢直视。天上无月,星星也十分稀少,让人不得不怀疑,那些消失的星光是不是全都跑到了这个人的身上。 他头上还梳着天真可爱的发髻,一只淡蓝色的发簪还在左右摇晃。他脸上还覆盖着精致的妆容,眉心处还有一颗浅淡的红痣。 可是他眼里是滚滚红尘,是满天星河,是一片虚无。 心随意动,手中的剑瞬间消失,正如出现时的那般。这是决明子的本命灵剑,温养在魂魄里,也是唯一可以跟随着他穿梭世界的伙伴。 是的,伙伴。 他天生冷心冷情,唯独对这把剑不一样。 这把剑在遇到他之前,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剑。在遇到他之后,剑有了个名字,叫做回南。回南跟着他,也一步步成为玄蒙大陆的第一神兵。 决明子站在原地,看向天空。他当然不是在欣赏星星,而是在观天象。 这个世界有点奇怪。 这本应是一个普通的世界,没有修士,也没有妖魔精怪,甚至连鬼都没有。 没有鬼,是因为人死了,精魄就会重归大地,哪怕生前有再多执念,也不过是化为尘土。至于有小孩儿出生的时候,被初始化的精魄又会随机地凝聚出三缕,到婴儿身上。 没有修士,没有妖魔精怪,则是因为这个世界没有灵气,或者说,没有可供修炼的灵气。灵气是他们生长的土壤,连土壤都没有,种子也自然不能生根发芽。就连决明子在梦中空间的修炼,也不过是锻炼魂体罢了。 但是……现在出了个槐树精。 他刚才在槐树精面前,还是借助了回南的力量。 决明子收回望向天空的视线,转而闭上眼,试图感知空气中是否有什么变化。在扮演苏谷的时候,决明子其实是把自己的大部分魂魄都封闭起来,所以对于这些不明显的异变一无所知。 不多时,决明子再次睁开眼时,这世界的确是在悄然改变。天地间原本不能被吸收的灵气,有极小的一部分发生了变异,变成可吸收。也许再过个几百年,这个世界也会成为另外一个玄蒙大陆。 不过——那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是匆匆一过客,当苏谷这一世的夙愿达成后,他就只需等待寿终正寝,然后去往下一个世界。 不同于幽兰殿那边已经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玄清宫这里是一片压抑。 “苏苏……”醉成一团烂泥的帝王趴在桌子上,嘴里喃喃着。季景安原本冷硬的声音里掺杂了几分柔情与依恋,显得格外动人心弦。烛火昏黄,酒液飘香,试着场景多了几分安详。 可是在下一秒,安详的假象瞬间被撕破。砰,宫人们被吓得一抖,青花瓷的酒杯摔碎在地,四分五裂。 “没有人能骗我。”柔情变成了阴冷,依恋也变成了冷漠,“你不过是朕的一枚棋子……棋子……棋子还妄想骗朕?” 昼夜交替,月落日升。 待得清晨第一抹光洒落人间时,季景安长身玉立,手执狼毫,笔走龙蛇,宣纸上的字迹大气磅礴,浑然一体。季景安神色淡淡,完全看不出昨晚宿醉时反复无常的模样。 一名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站在书案旁边,他不是侍卫,也不是大臣,更不是太监。他是季景安的暗卫,是季景安遍布朝野的耳朵和眼睛。 暗卫平淡没有起伏地向季景安说:“王妃离开皇宫了。” 游弋纸上的笔停顿了片刻,宣纸上完美的字迹出现了一道明显的墨点。下一刻,季景安恢复如常,他不在意纸上的墨点,继续写。等写完之后,他仿佛才明白之前暗卫说的话,自语道:“这样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很抱歉拖到了下午,昨晚以为只是普通的不舒服,结果今天凌晨的时候痛得不行。嗯,不用担心,已经好了。 第7章 邪王的小娇妻07 【现实世界】 天启八十四年,南楚一带频发洪水,景帝南巡,在南下途中被刺客袭击,下落不明。景帝心腹封锁消息,世人皆以为景帝昏迷未醒,而莫知失踪一事。 云碧是一座山,又是一座小城。 云碧山是云碧山,云碧城是云碧城。时间久了,也没人知道究竟是山借城名,还是城冠以山之名。 云碧城四面环山,也就只有一条又急又险的河流从云碧山的边角处窜过来又跑出去,算是和外界沟通的唯一一条路。 因此,云碧城与外界交流甚少,就连王朝更迭这种事情,他们也往往是最后一个知道的。知道后也不过哦一声,然后锄地的锄地,洗衣的洗衣。 都说一方山水养一方人,也许是这种与世隔绝的地理环境,养出了云碧城居民淡定的个性,颇有几分脱离凡尘俗世的意味。外界讨论纷纷的景帝登基,王妃之死,就连时下最流行的景帝昏迷一事,他们也全然无动于衷。 不过,事有例外。 这几年不太-平。 不是乱世动荡不安的那种不平,而是另外一种。 路边茶肆里,中年男子神经兮兮地朝周围看了一眼,压低了嗓子忙道:“嘘,小声点儿,万一那些东西听见了,然后缠上你怎么办?” 听见中年男子这么说,坐在旁边的年轻男子脸色也变得不好起来,吞了口唾沫,“唉,我明天再去云碧观求求符纸。” 云碧观坐落于云碧山上,是云碧城里唯一的道观。在四年前,原本云碧观香火不多门庭冷落,观里的道士还需要耕田种地自给自足。 可是自从四年前来了一个道长之后,云碧观的人气逐渐增高。到今天,云碧城里的居民,无论男女老幼,无论信教与否,至少每十天都要去云碧观里上柱香。 巧合的是,那些东西的出现时间,和道长来到云碧城的时间大致相近。 不是没有人怀疑那些东西,和道长是不是有什么关系。不过自从有人发现云碧城外面,也有这些东西存在,只不过数量不如城里多的时候,怀疑也就放下了。 相反的,云碧城的百姓们还生出庆幸,庆幸道长来了他们这座小城。于是,对那道长越发恭敬起来。 哦对,道长自称决明子,他们便尊称道长为决明真人。 决明子原以为还要等上七八百年,这个世界才会从一般的世界,转化升级为可以修炼的世界。现在看来,按照空气里灵气的变异速度,要不了七八百年,只需一百年。 一百年后,这个世界必定会和现在大不相同。 有灵根的人类可以吸收灵气,成为修士。万物平等,那些有灵根的的飞禽走兽、鸟兽虫鱼、花草树木也会吸收灵气,开灵智、成精怪。 至于在这之后,是人类修士先摸索出修仙之法占得上风,像以前那般成为世界主人,还是精怪先取得力量,反过来压制人类。无论最后的结果怎样,决明子都毫不关心。 万物平等,哪个物种抢先一步,那个物种就能够拥有气运。公平得很,作为身外客的决明子无意干涉。 他现在的日常生活就是锻炼锻炼魂体,研究研究这个世界的灵气。除了这些之外,他还会为云碧城的百姓画画符,以消除那些沾染了灵气变成“鬼”的精魂的影响。 这并非好心肠,他这只不过是为了消除因果。毕竟,促进云碧城里精魂变异的原因,是他啊。 云碧山高耸入云,云碧观建在云碧山半山腰,半山以下山路平坦,半山以上险阻崎岖。所以,任凭云碧山顶风光如何,都未曾有人见识过,除了决明子。 山顶是个修炼的好地方,每天从月上中天到红日高悬,决明子都会在那里修炼。 今日如同往常一般,到了正午时分,决明子才起身返回云碧观。他不知道,云碧观里现在有个“惊喜”在等着他。 云碧观里 决明子看着那张昏迷不醒的熟悉的面孔,难得的皱起了眉,然后为自己算了一卦。 虽说医者不自医,算命不算己,但在决明子这个层次,即便算不到具体的信息,还是可以算出大概情况。 还好,决明子松了一口气,这因果确实已断,想来在这里看见他也纯属偶然。 决明子转身欲走,却在转身之际被小道童叫住了。 小道童的声音怯怯的,像是好不容易鼓足勇气一般,“决…决明真人,您…您能看看他吗?观长不在。” 虽说是城,但云碧城其实很小。小到只有两个可以看病的地方,一个是城里唯一一家医馆,不过这家医馆这两天关门。而另一个,则是云碧观,观里的观长会岐黄之术。 道童不知道决明子会不会看病,不过在道童心中,决明真人无所不能。 闻言,决明子停住了转身的动作。但是他并没有依言走过去,他甚至没有看季景安一眼,他的声音显出几分冷淡和不近人情,“无大碍,该醒则醒。” 道童呐呐不敢再问,决明子迈步欲走,却在这时,背后却传来一道满含依赖和喜悦的声音。 似乎是伤到了嗓子了,因此显出几分嘶哑。不过,那声音里的喜悦和依赖,却是一清二楚的。 那人脸上露出了一个童稚的天真的笑容,他朝决明子离去的背影喊道:“苏苏——” ---------------------------------------------------------------------- 【十几年前】 安安,也就是小季景安,的白嫩嫩的包子脸上脏兮兮的,身上华贵的衣服也破破烂烂。 这里好暗,这是哪儿啊。小季景安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打量着这里,跑了这么久,还是被皇姑姑派来抓自己的人抓到了吗? 打量完一圈,发现这里连窗户都没有,唯一出去的路只有那扇门,门外肯定是有那些侍卫守着的。房间里黑黢黢的,连烛台啊,碗啊,这些可以作为攻击武器的东西也没有。 安安抱住自己,这次真的逃不掉了吗?自己会被卖给人贩-子,还是会直接被他们杀掉? 安安抿紧了唇,想要控制住情绪,以免哭出来。 可他太小了,还是忍不住情绪,不一会儿,眼睛就看不清了,蒙上了一层水雾。 吱呀一声,门开了。 安安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然后瞪大了眼睛逼迫自己看向走进来的人。即便是死,也要知道自己死在谁手里,下辈子好找他报仇! 接着,安安还是瞪大了眼,不过是自然而然地惊讶地瞪大了眼。 他看向走进来的小人儿。 是个女孩子,他默默地打量着对方,是个瘦小的女孩子。 “你是谁!”安安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看起来气势十足。 然后,他看见那个女孩子回馈了他一个大大的甜甜的笑容,像小太阳一样,“我叫苏谷,你可以叫我苏苏。” “苏苏……”他被苏苏的笑容感染了,他板着小脸,但语气却不自觉地变得软软起来,“安安。”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安安又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严肃一些,“本……额,我允许你叫我安安。” 作者有话要说:六月二日,寡人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遂至宫外寻收藏君。然,遍寻城中而不见收藏君。未果,叹息。 第8章 邪王的小娇妻08 【现实世界】 “苏苏——” 季景安见那个心心念念的背影没有停下来,以为对方没有听到,连忙又用力喊了一声。太用力了,原本受损的声带受不了,引来一阵咳嗽。 谁知这一次,那个背影连停顿都未曾有了,依旧不疾不徐地向外走去。 莫大的恐慌涌上心头,季景安连忙爬起来。他原本在河流里漂流多时,饶是铁打的身体也得感染风寒。头昏脑涨的,起来时连站都站不稳。 打了个趔趄,差点儿摔了一跤。季景安却毫不在乎,歪歪扭扭地跑到决明子前面,拉住决明子的双臂。 “苏苏。”季景安似乎有些委屈,想不通为什么苏苏不理他。 他脸上分明没有任何示弱的表情,相反,面无表情的样子显得有几分冷漠。但是那双原本应该充满威仪的眼睛,却透露出几分可怜巴巴来。 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被这样的季景安直视,估计心都会忍不住地化作一滩水。 唯独除了决明子。 和季景安棱角分明的样貌不同,决明子这具身体身材娇小,脸也是软糯可爱一类。然而任谁来看,都不会给决明子贴上可爱的标签。 那双眼睛里是十年寒光,冷漠又无情,往里面看一眼,就怕冻得全身冰冷。 季景安也觉得冷,可他的性格不允许他退缩。所以,他没有移开眼神,他直愣愣地盯着那双装有寒潭的眼。 “吾名决明子,而非苏谷。” 他说他叫决明子,不是苏谷,你认错人了。 苏谷和季景安因果断了之后,世上就再无苏谷。 道观里的道童们虽然不知道决明真人和这位公子是什么关系,但看见眼前这场景,还是不由自主地为季景安感到伤心。也不知道听见这句冷漠的话之后,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又会流出怎样的沮丧了。 事实上,并没有。 季景安抿了抿嘴唇,脸上出现了一种纵容的表情,好像在说,都依你。他紧绷着脸,却不难看出他的轻快,“行吧行吧,那我以后就叫你明明——” -------------------------------------------------------------------------- 【十几年前】 天河星悬 草地上躺着两个小人儿数星星。 小季景安偷瞄了小苏谷好多次,每一次都看见小苏谷笑得像月牙的眼睛。他终于忍不住内心的好奇,装作一副冷淡模样,若无其事地问:“你在看什么?”干嘛笑得这么开心。 “看星星呀。”苏苏的声音充满了快乐。 小季景安面无表情,“哦。”笨蛋,谁不知道你在看星星! 又过了一会儿,小季景安看见苏苏的眼睛不仅像月牙,里面还把天上所有星星都装了进来。小季景安再次若无其事地问:“你在笑什么?”星星有什么好看的嘛。 “因为有安安陪着苏苏呀。” 这一次,苏苏把眼里的星星送给了小季景安,小季景安悄悄地红了脸,过了好久,才慢吞吞地回来一句,“哦。”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比较短小,为做补偿,明日双更 第9章 邪王的小娇妻09 季景安成了决明子的小跟班,决明子到哪里去,他也跟着到哪里去。自然,决明子去打坐,季景安也是要跟着去的。 决明子打坐的地点是云碧山顶,从云碧观到云碧山顶之间,峰峦险峻,道路崎岖。别说普通人,就连江湖上的所谓高手,也是不愿攀登的。 固然,季景安身负内力,他在江湖上的身份也算是响当当一号人物。可是,现在的季景安不是那个独步天下、真龙天子的季景安。 用一句不着调的话来说,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孩子啊。 不过都说三岁看到老,现在神智如同小孩的季景安,也展现出非凡的意志力。在这过程中,决明子没有施以半分援手。这一路,季景安凭着卓绝的毅力,以及出色的身体本能才爬上了山。 在登山途中,有过几次险之又险,差点儿季景安就滚下山坡。哪怕是在这个时候,决明子也没有伸出手拉他一把。 季景安又一次与惊险擦肩而过,他脸上仍然是没有过多表情,只是他的眼睛把他的满腹委屈泄露得一干二净。 他盯着前面那道翩然的背影,一半是疑惑,一半是委屈。苏苏为什么不理他了?他现在只剩下苏苏了,为什么连苏苏都不理他了? 季景安打小就是骄傲的,他从来不肯低头半分。即便是面对着“唯一”的苏苏,他也不愿意露出半点弱气来。他死撑着,咬紧了牙,没有开口向决明子求助,更拉不下脸去问决明子,为什么对他不理不睬这么冷漠。 又一次从危险中脱身,季景安惊魂未定、气喘吁吁。他死死地盯住漠然的决明子,恍惚间福至心灵,想起了昨天决明子对他说的话:吾乃决明子。 他是……他是明明,不是苏苏。 这一刻,小季景安突然意识到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可是,前面那个人,和苏苏有着一样的长相,有着一样的味道。无论是叫他苏苏,还是叫他明明。那个人……都是同一个啊! 他昨天是这么认为的,他甚至以为这是苏苏和他玩的新游戏。所以,他才能不带有任何阴霾地轻快地接受。 显然,这不是新游戏。小季景安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之中,他不懂,为什么同一个人,会完全不一样。 虽然想不明白,但是直觉敏锐的小季景安,还是清晰地察觉到了什么,他的苏苏,永远不会回来了。 忽然间,他仿佛间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与此同时,也没有了往上继续爬的力量,双手撑在岩壁上,神色茫然。 那个人是苏苏的时候,他当然喜欢!可是,当那个人是明明的时候,他……他还喜欢吗?他喜欢明明吗? 就在小季景安不知所措的时候,决明子依旧按照既定的步伐往上前行。小季景安虽然满心沮丧,余光却一直关注着前面的那道身影。而正当他情绪低沉时,却发现余光里的那一抹白色突然消失不见。 小季景安:!!! 他不见了! 这一瞬间,恐慌如潮水一般迅速把小季景安淹没。他仰头,是遮住了青天白日的海水,这些海水从他的眼耳口鼻进入他的五脏六腑,似乎想要从内部把他所有一切都瓦解掉。 没有心思去纠结苏苏和明明的区别了,小季景安现在唯一的想法是:找到他。找到他! “苏——”小季景安的声音陡然停顿。 他说过,他叫决明子。 小季景安不再犹豫,他呼唤道:“明明、明明——” 想要找到决明子的信念战胜了一切,成为了主要目标。在这样强大的信念下,原本险峻的峰峦也变得普普通通起来。 小季景安一边喊着明明,一边双手攀登山壁。 山路常有弯,小季景安顺着路也跟着转了一个弯。 “明……”呼喊声霎时消失了。 正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在拐弯之后,小季景安再次看见了那个背影。 小季景安的呼唤声在层峦叠嶂的山峦里四处回响,这附近的每一个角落都可以听得到。决明子,自然也能听得到。 可是自始至终,前面那个人,没有回应一次。 ------------------------------------------------------------------------- 【十几年前】 冬天带来了寒冷、饥饿的同时,也带来了大自然的馈赠。 冬笋可口,笋质鲜嫩脆甜,是不可多得的美食。然而对于苏苏来说,冬笋除了是美食之外,还是冬天的重要口粮。 苏苏被苏家养在乡下的庄子里,名义上是这里风水好,调养身体。其实嘛,是巴不得他死在这里。随着苏苏年岁的增长,苏家派人送过来的米粮、银子也越发的少了。 日子本就艰难,尤其是当苏苏的奶娘也倒下,病患在床的时候,寻找东西填饱肚子的重任,也就落在了苏苏身上。 这年冬天还好,苏苏遇到了安安。 庄子偏僻,周围荒无人烟。所以这山上的冬笋,才能得以保留着等到这两个小不点儿过来。 山并不陡峭,但是由于积雪以及寒冷,两个小孩儿前进的速度不快。 苏苏一开始的时候还是开开心心地蹦蹦跳跳,拉着安安的手唱着歌儿。可爬了一个时辰之后,苏苏就不行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吐出来的气全都成了白色,遮住了视线。 “安安,你慢点儿走嘛。”苏苏噘着嘴,背着小竹筐在后面。 苏苏背上的是小竹筐,安安背的是大竹筐。原本那个大竹筐是奶娘背的。往常苏苏和奶娘一起挖竹笋的时候,奶娘总会迁就苏苏的步子。等到苏苏实在走不动的时候,还会背着苏苏。 现在两个都是小孩儿,当然不可能让一个背着另外一个。 嘟囔归嘟囔,苏苏还是咬牙往上爬,心里也憋着一股劲儿,想要追上安安。 闷头往上爬,也就没有多余的功夫去盯着前面的人。等到苏苏再次抬头时,却发现找不见安安了。 苏苏大声地喊安安的名字,四处都跑遍了,还是没找到安安。他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背着一个小竹筐,一副要掉金豆豆的样子。 “安安,你在哪儿,你快出来好不好。”苏苏哭得很伤心,他抱着他的小竹筐,看起来很无助。 苏苏哭得抽噎起来了,他说不出有意义的话来,嘴里只念着安安、安安。 正在苏苏哭得眼泪都快冻住的时候,他听见了一个声音,“爱哭鬼。” 是安安! 苏苏睁大了眼,他看见了找了好久的安安! 安安脸上出现了几道鲜红的血痕,仔细看上去,衣服上也破了好几个地方,弄脏了许多,看起来很是狼狈。 “安安你怎么了?”苏苏也不伤心了,他看着灰扑扑的受伤了的小伙伴,满是着急。 由于之前哭得太狠了,苏苏现在说话还断断续续的。 “笨蛋。”安安不理会苏苏的问题,走向苏苏,重重地刮了一下他的鼻子。然后板着小脸,轻轻地擦去苏苏脸上的泪水。 “我们回家吧。” “诶?可是我们还没有开始挖笋子?” “笨蛋。” “诶诶诶?安安你太棒了!”苏苏这才注意到不远处装了一大筐的冬笋,在竹筐外,竟然还有一只被绑住的野兔。苏苏激动地拉住了安安的手,一脸崇拜。 手被另外一只柔软的手握住,小季景安悄悄地勾起了唇角,“……笨蛋。” 第10章 邪王的小娇妻10 【现实世界】 对季景安不理不睬,不是因为决明子针对他、讨厌他。相反,正是因为决明子对季景安没有什么情绪,才这样。 苏谷是苏谷,他自己是他自己。 关于这一点,决明子绝对不会混淆,也不可能允许自己混淆。 不论之前他所扮演的苏谷经历了什么,又和季景安有怎样的纠缠。当因果了断的那一刻,之前所有属于苏谷的爱恨情仇全都烟消云散,在决明子这里留不下半点儿痕迹。 季景安于他,不过是陌生人。 决明子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冷漠又自私的人。他只在乎自己,最多再加上他的本命灵剑——回南。 因此,季景安跟着他的时候,他不会特意驱逐。季景安找不到他的时候,他也不会理睬或是安慰。 换言之,季景安,或者说其他任何人的想法,只要和他所追求的的没有牵扯,那就都与他无关。 决明子的修炼法门和其他修炼者有所不同,或者说比他们多了一些东西。在玄蒙大陆的时候,决明子既需要像他们一样吸纳灵气,还需要做更多的事情以巩固,或者说修补神魂。 没错,是修补。 几乎没人知道,玄蒙大陆第一人,神魂不全。 决明子神魂强大不假,神魂不全也是真。 两者并不矛盾冲突。 在消除因果世界里修炼得来的灵气,无法带走。决明子基本不做无用功,因此,他的修炼只是针对于神魂。 修炼方式很简单,找一个有灵之地,打坐、冥想。 有灵气的地方很多,有灵之地却少,而云碧山顶算是一个。这也是决明子来到这里的原因所在。 决明子和往常一般正要打坐,当他准备就绪将要开始时,好不容易爬上来的季景安叫住了他。 苏谷不会武功,那么这具身体里便不会有半分内力。决明子没有吸纳灵气,那么修真手段也不能使用。 即便如此,决明子强大的神魂还是会自发地反哺肉身。再加上决明子经验丰富,他知道怎样走,怎样做能够以最小的耗费达到最好的效果。 于是这险峻山路对于他来说,也不算太困难。 然而季景安不一样,他空有一个不错的体魄和内力,然而神智却停留在幼时。他不懂得如何巧妙地运用他所拥有的,只能凭着本能来。不巧,季景安的本能里不包括爬山。 因此,季景安登顶时着实耗费不少力气,显得非常狼狈。 “明明,你为什么不理我?” 季景安漆黑的眸子直视着决明子。现在是夜里,四下里一片寂静,连虫鸣声都少得可怜。今天是满月,天上繁星甚多。在星月光辉的照应下,这里也不是特别昏暗。 固然不是漆黑一片,可终究是夜晚。在暗沉沉的夜里,季景安的眼睛闪着别样的光芒。他依旧是没有表情,但他也不需要太多的表情。因为他的千言万语,全都装在了明亮的眼睛里。 在那样的眼睛的注视下,决明子依旧毫无触动。他没有睁开眼,他甚至没有为季景安停顿一分一毫,他的声音冷漠得像是千年不化的寒冰,他的回答和昨日一模一样。 他说:“吾乃决明子,而非苏谷。” 你认错人了。 听到这句话,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黯淡了下去。 曾经有人把满眼的星光借给了小季景安。他太喜欢了,于是,他把这份星光偷偷藏起来,谁也不让看。 这一借就是十几年。 借来的东西,总是要还的。所以,十几年后,当季景安忘记了隐藏,把星光展示出来的时候,这些本就不属于他的光,终于彻底地黯淡。 ---------------------------------------------------------------------------- 【十几年前】 冬天太冷了,庄子里也没有多的被褥,所以苏苏和安安睡在一起。 月光透过纸糊的窗户照射进来,给两个小人儿铺上一层温和。冬天黑得早,奶娘不允许他们天黑之后在外面,说是有熊瞎子要吃小孩儿。 因此,两人只能早早地上-床睡觉。 太早了,小孩儿睡不着,就在被窝儿里说悄悄话。叽叽喳喳的,像小麻雀似的。大多时候是苏苏在说,安安在听。 也不知道聊到了什么,冷不丁地,安安说:“我会娶你的。” 苏苏瞪大了眼,显然不知道为什么小伙伴会说这个。 “你是女孩子,我和你一起睡过觉,我要对你负责。”小季景安很有“担当”和“责任感”,表现得云淡风轻又理所当然。谁也不知道,他藏在被窝里的小手,早就因为紧张而不自觉地捏紧成拳头。 苏苏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呆呆地回了一句,“是吗?” “当然!”安安的情绪难得地有些激动。 “好吧。”苏苏又愣了一会儿,这短短的时间内,小季景安的手心里都出了一层汗。就在小季景安心跳如鼓的时候,他瞥见苏苏笑得灿烂的脸。他听见苏苏说,“好呀,等我长大以后嫁给你~” 月光下,屋外寒风肆虐,天寒地冻,屋内,两个小孩儿的脸通红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19/6/7 两章补全 第11章 邪王的小娇妻11 【现实世界】 小季景安在决明子这里屡遭挫折,他也真的明白了苏苏是苏苏,明明是明明。可明白归明白,到底他还是跟着决明子转。 之前他是故意板着小脸,装作一副严肃的模样,其实眼睛里全都是藏不住的情绪。然而这一次,他的眼睛暗沉沉的,让人看不透。 他跟在决明子身后,一声不吭的样子,很能够唬人,颇有几分景帝的威严。 决明子修炼,他就跟着爬山;决明子画符,他就杵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 日复一日,这样单调的日子就过去了一月。 外面季景安的心腹都发都快急白了,到处在找季景安。坊间也隐隐流传什么景帝病危,命不久矣。屋漏偏逢连夜雨的,随着灵气变异的速度加快,民间一些关于妖怪作乱的故事也陡然兴起。 总而言之,这新朝的状况不太好。 外面的毛焦火燎是外面的事,云碧城毫不在意,城里祥和得好似世外桃源。 来云碧观向决明子求取符纸,几乎成了云碧城居民的日常。虽说一般也就一旬来一次,这城也不如京城那般人口繁多,可到底,也算是一座城。因此,每日云碧观里都是门庭若市。 当然不是每一个前来求符的人都会去见决明子,绝大部分百姓遭遇的情况都不严重,到道观道童那里领取相应的符纸即可。 不过还是有一小撮人,出于各种原因想要见决明子。决明子也无所谓,划出了一个时辰的时间给他们。 面色发青的中年男子连连向决明子磕头,“多谢决明真人!多谢决明真人!” 他是云碧城里第一个遇见厉鬼的人,侥幸活命之后,跑到云碧观来求决明子。符纸捏着手里薄薄的,但是给他带来无与伦比的安心感。 又连声道了好多次谢后,男子面带喜悦地离开了道观。 如此,这个房间里就只剩下决明子和季景安二人。 按照这一个月以来的规律,接下来应该是没有人说话的,决明子安静打坐,季景安站在一旁漫游神思。这个房间里,应当是一片安静。 可有时候,规律就是用来打破的。 坐在一旁的季景安忽的站了起来,走向决明子。 中年男子临走的时候很有礼貌地合上了门,因此大殿里的光线颇为昏暗。在这昏暗的环境里,越发看不清季景安的表情。 决明子盘坐在蒲团上,季景安站立在决明子前方。在他们身后,是供奉着的诸神,宝相庄严。 季景安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决明子,投下一片阴影。他没有说话,决明子也没有出声表示疑惑。整个房间里维持着宁静又脆弱的平衡。 似是看够了,他终于开口说话,“苏谷……存在过吗?” 他极力保持镇静,可声音里还是隐隐带着些许颤抖。 季景安的神智,恢复正常了。 恢复神智之后,他提出的第一个问题是这个,想来是在情理之中却又意料之外。 他有这一个月的记忆,他见识了决明子神鬼莫测的本事。作为一个帝王,占据他的注意力的,应该是这些玄妙手段。可是,作为苏谷曾经的爱人,他提出这个问题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两种身份,在潜意识里进行博弈。这种博弈,不是由季景安有意识地去操控,他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存在。而博弈的结果,将会直接影响他说的第一句话。 所以,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季景安是真的爱苏谷?说明连季景安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对苏谷的爱,甚至可以和皇帝之位相比? 这些东西,不是经过特意分析,而是以一种十分自然的状态,作为信息呈现在决明子的思维里。 可是,有什么用呢?他说过很多遍了,他是决明子,不是苏谷。 苏谷会被这些虚无缥缈的爱囚-禁,把这一生都浪费在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上。沉湎于过去的幸福,而痛恨于当下的冷漠。于是,变得更加疯魔,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拿回他觉得本应该拥有的东西。 越爱越狂,纠缠不休。 然后,当他老了,头发白了,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的时候,才恍然惊觉,竟然是蹉跎了这一生。 于是,他后悔,他痛哭流涕。他对失去的青春年华,心痛不已。 那又有什么用呢? 最后,带着满腔悔恨独赴黄泉。 每一世的苏谷,走在奈何桥畔的时候,他都苦着脸,他忏悔,他泪眼朦胧地祈祷:下一世,一定要聪明一点,不要去奢求那些不该得到的东西! 奈何,每一世的他,都步入了这个怪圈,越是得不到,越是想要,愈是意难平,愈是要纠纠缠缠。 决明子不是苏谷。 苏谷那些看似无解的因果,他一眼便可看见出口。 决明子所持有的的特质,是苏谷的可望而不可即,是苏谷催生出来的。 因此,决明子是苏谷最佳的斩断因果的扮演者。 决明子想要了结和苏谷的因果,所以接了苏谷的委托。而要完成委托,有两条路。一是消除苏谷的执念,也就是让苏谷得到他想得到的东西——别人的爱。在这个世界,换句话说就是用苏谷的身份攻略季景安,让季景安爱得不可自拔。 另外一条路,就是在因果达到平衡的那个节点,离开这个沼泽,斩断一切因果,不再纠结于什么我爱你你不爱我的乱麻。 显然,决明子选择了第二条路。或者说,第一条路根本不在他的选项中出现过。 爱是什么?幸福是什么?决明子从来不缺,他自己就是自己的幸福和救赎。 于是,季景安这个问题对于决明子来说,什么也不是,他甚至没有睁开眼。苏谷存在过吗?当然存在过。如果苏谷未曾存在过,那今日又怎么会有决明子的存在? 决明子冷漠自私归冷漠自私,但除非必要,他一般是不会撒谎的。 “他曾存在过。” 曾存在过的意思是,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当然,决明子说的“曾”,是好久好久之前的轮回,并非这一世。 听到这个答案,季景安说不出来是高兴多一点,还是悲伤多一点。仿佛有一双手捏着他的心脏,一点点、一点点地用力。 最无奈是一个“曾经”。 得到这个答案的季景安并不满足,花了些时间消化之后,他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你和苏…谷,是什么关系?“ 季景安是一个天生的帝王,在经过短暂时间的调节之后,又恢复了镇定。他背负双手,脸上是君主常用的神秘莫测的表情。 他的目光如炬,直直看向决明子。 那张脸上眉毛弯弯,鼻子小巧可爱,嘴唇红润好似樱花。明明是同一张脸,这如何不是苏谷? 可是……他盘坐于地,脊背挺直,不需要什么动作,就有一股凛然之气。 还有眼睛,这一个多月以来,季景安看得最多的,就是那双眼睛。一旦那双紧闭的眼睛睁开,季景安可以想见,里面是怎样的神秘深沉,而不是从前那般湿漉漉亮晶晶、满含笑意。 如此明显的区别,又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听到这个问题,决明子忽的睁开了眼,他的眼里常年是一片虚无,让人什么都看不出,也不敢直视。 苏谷和他是什么关系? 决明子忽的笑了起来,露出了一个极为浅淡的笑容。这一笑,似那千里冰原纷纷改头换面,摇身一变绵延草原。 玄蒙大陆有一个常识,修仙第一人,决明子,是不会笑的,不然,为什么从没人看见他露出笑脸? 不过,常识又不是真理,决明子当然会笑。这不,他现在不就笑了么?还晃花了季景安的眼。 不止笑了,决明子还难得的把目光投注到季景安身上,他挑眉,“与你无关。” 第12章 邪王的小娇妻12 【现实世界】 “与你无关。”季景安细细咀嚼着这四个字,忽的,笑出声来,“与我无关?” 他弯下腰,他的视线和决明子视线的相交点猛然拉近。他脸上的表情显出几分怪异,他再一次靠近决明子,轻轻地在决明子耳边说,“如何与我无关?” 如果仔细看,季景安黑色的眼睛里隐隐显出几分癫狂。他的眼睛里,投影出决明子的倒影,映射出决明子漠然的表情。 “你说他曾经存在过,”季景安轻笑了一声,“曾经是哪个时候?” 季景安之前的语气是舒缓的,像是情-人在耳边的轻声呢喃。而下一刻,他忽的深吸了一口气,猛地站直了身,情绪全然爆发,“是他干净利落地杀死刺客的时候还是一脸无所谓地说时候未到的时候?是他天真烂漫地腻在朕身边的时候还是心怀鬼胎伪装的时候?” 又是一个深呼吸,紧握着的双拳冒出青筋。季景安在克制自己的情绪。 “烦请决明真人,告诉朕,是哪个时候?”季景安缓缓露出一个笑容。笑容原本是给予人以温暖的情绪,可在此时,这笑容若是让平常人见了,只有瑟瑟发抖不敢语。 季景安说的,是那一次他和苏谷受到追杀,双双掉落悬崖。 为了减轻当时皇帝的猜忌,以及培养势力增加私兵,季景安以苏谷为借口,说王妃喜欢江南水乡,然后为讨娇妻欢心,请求皇帝能允许他离开京城去往江南。彼时,王爷宠妻之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按照那程度来看,这个请求也不算出格。 皇帝表面上答应了,实际上想的是趁机杀死季景安。 那日季景安和苏谷出城赏花时,便遭遇了一场袭击。在一番鏖战之后,两人不幸双双掉落悬崖。 为了保护苏谷,季景安重伤昏迷不醒。掉落悬崖,两人大难不死,被湍急河水冲到岸边。首先醒过来的是苏谷,而季景安,直到王府心腹找到他们,然后经过大夫扎针调理后,才醒过来。 在季景安昏迷的几天内,一直是苏谷在照料他。平日里娇娇软软的王妃去采什么野果子,找些吃食来维持两人生命,避开野兽找寻可以栖身的地方供两人暂住。 经此一事之后,季景安对苏谷越发宠溺,简直让旁人酸掉了牙。不过同时,苏谷的王妃之位,也得到了大家的真心认可。 然而,这只是真相的一部分,就正如传遍京城的王爷宠妻如命,也只是真相的一部分一般。 事实上,季景安在苏谷醒来不久之后,他的意识也清醒了过来。 他刚醒过来,就听见了兵器撞击的声音。 苏谷有危险! 脑袋里闪过这个念头,季景安心里滑过一丝担忧,他娶苏谷,不只是利用。如果仅仅是利用,谁来当这个王妃都可以,他选个女子不是更好? 少时不懂事,不知道苏谷是男人,说要娶她。长大了的季景安,又怎么会不知道? 可他还是选了苏谷,把苏谷从苏家的泥沼中接了过来。 谋而后动,情况危急,季景安快速开始分析。他现在身受重伤,不能硬碰硬。苏谷只是他的王妃,对皇帝没有威胁。而且凭借他“宠妻如命”的表现,苏谷活着明显比死了有用。 季景安大脑飞速运转,情况越是紧急,他越是不能慌乱。 然后,吐血声和倒地声陡然响起,季景安的心陡然一颤,脑袋里的弦紧绷着马上就要断裂。 正当季景安准备动作的时候,他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显得有几分冷漠,似在叹息,“时机未到。” ……是苏谷。 固然不同于平时的软糯甜腻,季景安还是听得出这是苏谷的声音。 霎时,季景安所有的动作僵住了,脑袋里的弦以另外一种方式断掉了。 看起来乖巧无害的苏谷杀死了刺客? 他会武功? 他平时是在伪装? 他呆在王府里,是有什么企图? 他是哪方势力? …… 季景安一瞬间想了很多很多,他甚至开始怀疑,是否小时候的遇见都是算计,而非巧合。 接下来的几天里,季景安都没有“醒过来”,他用功法使自己的身体状态维持在昏迷的状态,然后悄悄地观察苏谷。 他听见苏谷干净利落地杀死野兽,他听见苏谷娴熟地处理皮毛…… 一个全然陌生的苏谷。 一个让他怀疑,让他猜忌的苏谷。 自那以后,他就增加了监视苏谷的暗卫。从此之后,他再也没有发现类似的异常行为,苏谷也没有做出任何对他不利的举动,但季景安始终不再信任苏谷。 决明子的记忆很好,季景安一说,他便知道是这件事。 说起来,这算得上是他屈指可数的几次没有走人设的情况。 扮演苏谷,并不是一个严格的硬性要求。决明子之所以扮演,不过是觉得这种方式最简单省力,按照原轨迹走一遍就是。 他愿意扮演,并不代表无时无刻都得扮演。 那次面临紧急情况,如果他不出手,那么季景安和他可能都会死。死了之后,还怎么消除因果? 所以他出手了,而那句时机未到,只是巧合。那句话,是他对回南说的,却不想被季景安听了去。 季景安暗红的眼睛盯着眼前这个人,而决明子的表情与之相反,仍然一片平静。 这一次,决明子没有看季景安。他的声音似从九霄传来,“在你和他因果未断的时候。” “因果未断?”季景安喃喃着,忽而神色清明,嗤笑道,“谁来断因果?”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唐越卿”爱卿的地雷,感谢“兔兔”爱卿的营养液~ 第13章 邪王的小娇妻13 【现实世界】 距离季景安回到皇宫已经过去了三年。 平心而论,季景安是一个好皇帝。 他不是什么爱民如子、宽厚仁慈的仁君。相反,他专断强横,整个朝堂几乎是他的一语堂,没有人敢质疑他。 说他专权霸道也好,说他独裁也罢,最后的结果总能证明,每一次,季景安的分析判断都是正确的。 在这样的铁血手段,以及最后结果的相互加持下,他的部下近乎是盲目地相信季景安。这一次,也不例外。 此时,全国上下最具有权势的那一批人,几乎都汇聚在御书房内。 “哎,云诚道人,不过是徒有虚名。”丞相长叹了一口气,眉头紧皱起来,“全国上下,凡是有些名气的人都见过了,江湖骗子也好,身有长物也罢,都失败了。” 丞相刚刚迈入而立之年,其实还算年轻。在三年前,他看起来也的确也是青年才俊的模样。然而三年后,陡然生出的好些白发让他看起来没那么轻松。 愁的。 三年前南楚频发洪水,景帝南巡揪出其中的贪官污吏。从表面上来看,是这样的。而事实上,里面大有文章。 南楚一向风调雨顺,为什么会突然频发洪水? 在频发洪水的时候,与之而来的关于妖魔鬼怪的流言又是怎么回事? 当时的季景安虽然不知道真相究竟如何,但他敏锐地察觉到事情的不同寻常。不同寻常到,他甚至需要亲自探查的地步。 “各地产生异变的飞禽走兽、花鸟鱼虫越来越多了,西南那边的监察昨日又上报了一起。”丞相从袖里拿出一封信,那信上详细描述了产生异变的物事有何特点。 房间里陡然陷入沉默。 这是第九起了,发现的第九个妖物。而那些未曾被发觉的,还不知道有多少。除了这些妖物之外,还有恶鬼。 “天枢院研究了那么久,说是什么呼吸的阴阳之气发生异变,一些有大造化的飞禽走兽,以及草木得到机缘可以生出灵智,乃至拥有仙家手段。”右将军忍不住捏紧了拳,“那人呢?人为什么不可以!” 是啊,为什么人不能吸收那些东西! 天枢院是三年前成立的一个神秘机构。京中消息灵敏的人或许听到过几句,但具体是做什么的,又有哪些人,却是一无所知。 不过按照目前灵气变异的速度,估计很快,这个神秘的机构就要正是出现在其他人的面前了。 道家的,佛家的,还有其他小教派,凡是有点能力的,都被他们召集到天枢院里研究。可研究了这么久,还是不得法门,只能看着那些蠢物顺顺利利地吸收灵气。 现在生出灵智的,只有极少数部分,那些妖怪的能力也很弱。至于恶鬼,也仅仅局限于吓人的地步,一碗鸡血就能让它们尘归尘土归土。 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大不了,他们这么担忧不过是小题大做——才怪! 现在看起来没什么,可是以后呢?按照它们现在的速度,用不了几十年恐怕就要远远超出人族的控制。到那时候,又该怎么办?!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在场的人,有谁不明白这个道理? 如果有一天,那些被他们压制的族类超过了人族,它们拥有呼风唤雨的本事,而人却还是止步不前,没有半分压制它们的手段。 和平共处? 谁信呐。 现在这一切,普通百姓毫不知情,亦无所觉。按照这灵气变异的速度,估计要不了多久,他们就得被动地知道这一切。 房间里又是一片寂静,隐隐有种绝望在蔓延。 “陛下,”良久,丞相说,“您之前说的决明真人,还是不愿意出山吗?” 这三年里,他们几乎派人访遍了全国上下,乃至他国的高人。这些高人,无论是脾气怪异,还是性情孤高,都和他们达成合作。要么来到了天枢院,要么留在原处自己琢磨,不时和天枢院交换信息。 这是一场竞争,这场竞争将决定人族未来成百上千年的气运。在人族的气运面前,无论原本的立场如何、个性怎样,彼此都放下了偏见。 唯独除了季景安之前提到过的决明真人。 季景安派人去请过决明子多次,但每一次都是无疾而终。 冷漠、自私。 这是他留给其他所有人的印象。 说什么轮回交替,万物竞争,都是符合天道顺应天意。即便在这个节点上,即便从此以后人族走向下坡路,他也无意干涉。 当决明子的话传来时,脾气暴躁的右将军左岩当即就黑了脸,嘲讽道:“这么说来,他不是人?” 现在,当丞相右牧再次提起这个人的时候,左岩当即冷笑道:“什么真人,他连人都不是。不愿出山?我看他是不敢出来献丑!” 丞相没有管右将军的不屑,他直视圣颜,没有错过季景安一点表情。 果然,听到丞相提到这人,季景安明显面色一变。 烛火摇曳,在季景安脸上投下或明或暗的光,让人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季景安声音似是有些沙哑,似是有些无力。终于,他缓缓说道,“这次,朕亲自去请他。” 作者有话要说: PS:这章会修改(不用重看),明天粗长or双更。 补全19/6/12 第14章 邪王的小娇妻14 时隔三年,季景安再次回到云碧山。 不同于三年前,他落在水里昏迷不醒,被小道童打捞上来,狼狈地被拖回去。这一次,季景安带着部下,一步一步地走到云碧观。 来到观里,接待季景安一行人的是观里的小道童。三年过去了,当初的小道童也长高了不少。 “诸位可是来找决明真人的?”小道童一边询问,一边偷瞄季景安。面前这人好生眼熟,他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决明真人现在不在观里。” 向来脾气很好的丞相右牧听见这话,轻轻地皱了一下眉。根据以往的信息,他不由得多想。不在观内?是因为他们来了,故意说不在馆内? 正当右牧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季景安似是无奈地笑了笑,“也是,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山上。” 他跟着决明子爬了一个月的山。那正是天气多变的夏季,酷暑难耐不提,经常性的雷鸣暴雨才是最为苦恼。 即便如此,纵然是遇上了最恶劣的天气,决明子依旧是风雨无阻。 决明子要去山顶,那时候他一心想着苏苏也要跟着去。季景安蓦地心头一阵疼痛,眼神晦暗不明,没有苏苏,从来都没有过。 小道童眼睛一亮,语气轻快起来,“诶?公子如何知道的?我看公子面善,是不是在哪里看见过公子呀?” 在季景安身后,一直默默观察着的右牧,原本轻轻皱起的眉头紧锁了起来。听起来,陛下和那决明真人之间颇有瓜葛。 季景安的心腹知道三年前落水之事,也知道季景安失忆了三个月。不过再具体一点儿,他们就不清楚了。 轻轻掠过提出的问题,季景安对小道童说:“我去山顶寻他便是。” 没等小道童反应,季景安转头对部下吩咐道:“你们且在观里等着。” 季景安的步子很快,说完便离开。 右牧眼神一闪,不动声色地向前踏了一步,阻拦住小道童想要追赶季景安的举动。右牧露出了他的标志性的温文尔雅的笑容,他这笑容在京中颇受小姐们追捧。他一笑,大小姑娘们都被迷得七荤八素。 “小师傅,可否为在下讲讲决明真人的事?” 被这笑容一晃,小道童也晕乎乎的。诶?他刚才想去做什么来着?不管了,这人笑起来真好看。 山还是以前的山,路也是以前的路。 人,却不是以前的人了。 这险峻山路,对于小季景安来说十分危险,稍有不慎就会滚落山间。而现在,季景安走在这路上,轻轻松松的,如履平地。 尽管闭着眼,季景安一登上山顶的那一刻,决明子就察觉到了他的到来。 若是以往,只要是在他修炼的时候,别说季景安仅仅是来到登上山顶,就算季景安在他身边坐下来,决明子眼睛都不带睁一下的。 这一次不同,决明子睁开了眼,看向季景安。 他的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些不耐烦,“你来干什么?” 话一出口,别说决明子,就连季景安都愣住了。这样的态度,这样的语气,这样的反应,不像是决明子平时会做的事。 果然,话音刚落,决明子就皱起了眉。 不,有问题。 他的心,乱了。 这里的心乱,不是说他看见季景安心潮澎湃,悲喜交加什么的。而是字面上的意思,心乱了。 决明子天生薄情寡性,或者说,他几乎把所有的感情都留给了自己,除了自己之外,唯一能得到他垂青的,也只是一个不会说话没有思想情感的死物——本命灵剑回南。 薄情寡性,对于修道之人来说,可谓是好处多多,可以说是天生修道的好苗子。 除此之外,由于对外人没有感情,或者说把所有感情留给自己。决明子不会被情绪干扰,总是能站在一个非常理智的角度,去看待、处理问题。 玄蒙大陆的人都说决明子不像人。 不像人,不仅仅是说决明子没有人的七情六欲,更是说决明子的思维,不像人。 决明子总是能够很好地控制一切,不仅体现在外物上,更体现在控制自己的思想,控制自己的心。 玄蒙大陆的修士进阶时,要渡劫。 劫分为两部分,一是降下的天雷,需要修士运转功法,宝物护身。 这部分的劫难不算特别困难,一般来说,在进入化神之前,也就是说修为在元婴及以下,天雷不会特意针对他们这些小修士。只要是身家稍微丰厚一些,又或者是实力强劲一些,都能够安然无恙地度过。 真正困难,贯穿整个修仙历程的,是另一个劫——心魔。 不是遭遇了极大罪孽,心绪不稳的修士才会有心魔,心魔无处不在。只要修士稍微不注意,心魔就会在渡劫的时候窜出来,弄得修士九死一生。 决明子不一样,他渡劫的时候,从未有过心魔。 他能够完美地控制自己的思维,他能够决定自己大脑里出现的东西,他甚至还能控制出现在自己潜意识里的东西。 这些东西,和意志力无关。意志力强大的人,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行为,在对的时间做对的事情,但不能够阻止“不对”的情绪的产生。 而决明子不一样,他从来没有不应该产生的情绪。 他所有的情绪,他所有的思维,都是应当如此,都是符合目标的最佳选择。 所以,他没有心魔。 因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但是现在,他心乱了,有些事情渐渐脱离他的掌控之中。 他感到一丝焦躁和失控感。 不知道是失控的状态导致了他的焦躁,还是他的焦躁触发了失控。 这种感觉,让决明子感到不舒服。 他深吸了一口气,力图压制住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他打造了一个牢笼,然后指着牢笼,语气冷漠地对那丝计划之外的焦躁说:进去。 失控的情绪是从一年前开始的,对于整个流程,决明子已经很熟悉了。 整个过程,季景安都看到了。从决明子皱眉,预期不耐烦,再到深呼吸,恢复平静。季景安目睹了决明子所有的变化。 “你的修炼,出问题了。”季景安面色凝重,似在担忧,“可还要紧?” 作者有话要说:决明子是个很复杂的人,他也是目前写的所有主角中,第一个成长型的人物。嗯,非典型性成长。 第15章 邪王的小娇妻15 “你的修炼,出问题了。”季景安面色凝重,似在担忧,“可还要紧?” 季景安一针见血,观察细致入微,他的前半句话,甚至不是用的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他说得没错,决明子的修炼出了问题。 在一年前,就出了问题。 由于在其他世界的修为,无法带回决明子本来的世界。不愿意枉费工夫,决明子所谓的修炼,其实是修补神魂。 决明子神魂不全。 他修补神魂的方法很简单,在有天地之气的地方打坐冥想。当然,这个过程也很缓慢。打坐个几百年,说不定只能修补好一丝半缕。 好歹,聊胜于无。 虽说缓慢,但至少,还是连续着的,每次的修补纵然微小,也还是可以看见的。 然而自一年前,事情发生了改变。 一年前,经过多年的修补,决明子修好了七魄中的一魄。如此,他也终于有了完整的一魄。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在一魄完整之后,他的修炼无法继续顺利进行,与此同时,他的思维,他的心也开始不受控制。 可还要紧? 决明子再一次深吸了口气,将那丝陡然又冒出头的烦躁感强行压了下去。他语气冷淡:“你来为何?” 季景安没有立即回答,他以一种不可名状的眼光注释这决明子,说不清里面是担忧还是思考。 对方没有回答,决明子也有所猜测,想来也是因为变异的灵气。 “此前说过,我无意参与其中。天道之下,苍生皆平等。人族可称王,万物也可为主。常言道:成王败寇。种族气运之争,亦是如此。” 决明子这番话要是让右将军左岩听见了,估计左岩又得被气得不行,然后嘲讽:这么说着,您就不是人了? 这话着实无情,但放在决明子身上,又有一种诡异的和谐。 他本就如此,他也不把自己作为“人”来看。 左岩的嘲讽,决明子若是知晓了,他也不会在意。因为他只是决明子,无所谓是不是人。 然而现在决明子面前的不是左岩,而是季景安。 决明子好不容易说了那么多话,季景安却一个字都没听。等到决明子刚说完话,季景安眸色深沉,说:“你刚才是失控。” 季景安直直地盯着决明子的眼,似乎要通过对方的眼睛看见灵魂一般。 季景安是第一个看出决明子情绪失控的人,决明子没有否认,说:“又如何?” 他忽的笑了笑,清风拂乱了他的长发,一时间竟然显得有几分孩子气,“三年前我问你,苏谷可曾存在过。” “你说,曾经存在。” “我最初以为,你是诳我的。”季景安他不管地上脏不脏,也跟着坐了下来,和决明子面对面,“这世上哪有苏谷?不都是你决明真人扮演的吗?” 季景安说到这儿,低低地笑了起来,“我季景安也不知何德何能,能让你如此与我周旋,竟也算是三生有幸。” “想来我季景安狼心狗肺,连一个信任的人都没有。却唯独……唯独爱上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也当真可笑。” “苏谷?苏苏?”季景安唤了几声,笑笑,“不过是你随意捏造出来的一个泥娃娃,什么时候不想玩儿了,什么时候娃娃就又化作一滩泥水。” 决明子默默地听着,没有插话。 季景安又坐直了身体,“我一直想不通,你为什么要化作苏谷,来到我身边。为了人间富贵?为了玩弄人心?” “不是。”季景安笑笑,又摇摇头,“不过这些也不重要。” 即便季景安说的话,对于决明子一点意义也没有,他没有打断。 “重要的是,直到刚才,我恍然明悟。你没有骗我,你说苏谷曾经存在过,是真的。”季景安猛地靠近决明子,两人相距极近,不过三指的距离。 决明子没有躲开,季景安直视着他的眼,轻轻说道:“你就是苏谷。” 你就是苏谷。 决明子表情一怔,随后似要说些什么。 似是知道决明子下一句话是什么,季景安不等决明子说话,抢先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你是决明子不是苏谷。” “但我还是要说,你是苏谷,你是苏谷分裂的一部分。” 季景安以一种打趣的目光看向决明子,这种目光就像是一个小朋友在说:嘻嘻,我知道你的小秘密了。目光过于单纯,不应该出现在心思深沉的季景安身上。 而决明子,他没有被这目光打动。 他的眼睛里本是一片虚无,可现在,竟然看起来似有一片风暴。他周身环绕着冷气,声音冷得像是会冻出冰渣子,他近乎是一字一顿:“吾乃决明子,而非苏谷。” 两人相隔很近,季景安非但没有被这样的冷气所冻伤,反而笑得越发放肆。他轻轻地在决明子耳边说:“你看,你又失控了。” 他又失控了。 季景安说话的同时,温养在魂体深处的本命灵剑回南也剧烈颤抖了起来。 回南似是感受到了主人不同寻常的状况,想要帮助决明子。回南是决明子的本命灵剑,他和决明子相依为命、共同进退。多少次,决明子握着他浴血奋战。 回南颤抖着,和决明子的灵魂发生共鸣,似乎在说,拿起我,我们一起战斗。 只是回南不知道,这一次和以往的情况不同,这一次所面临的威胁不是别人,而是决明子他自己,他藏在灵魂深处的东西。 决明子闭上了眼,温和地安抚了一下还在共鸣的回南,然后再一次压抑情绪。同时,季景安也坐直了身体,和决明子拉开了一段距离。 等到决明子再次睁开眼时,那双冷淡的眼睛里,又是一片虚无。刚才的风暴,没有剩下一丝半毫的踪迹。 “我们做个交易。”季景安见对方恢复了冷静,“我助你控制自我,你帮我研究人族如何才能吸收变异的阴阳之气。” 季景安所说的阴阳之气,其实就是灵气。 山风吹拂,吹得松海波涛飒飒作响。从山顶往下望,崇云缭绕,似梦似仙。 决明子看向季景安,又是一阵风吹过,他道了一声:“好。” 季景安嘴唇微勾,还没等他说些什么,便看见决明子站了起来。 季景安正要跟着站起,又听见决明子说:“你不喜欢苏谷。” 于是,他勾起的唇角僵在了原处。 “你爱的,只是苏谷的乖巧听话,以及你的控制欲,和所想像出的幻影。” “到底,你爱的是你自己。” 决明子已迈步下山,徒留季景安定定地坐在那里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许久,等到决明子的背影都不可见时,季景安又笑了起来,低声说:“谁知道呢……” 风一吹,未尽之语全都消散在风里。 第16章 邪王的小娇妻16 不到一上午的功夫,右牧就已经从小道童那里获得了所有关于决明真人的信息。 在小道童的描述中,这个神秘的决明真人无所不能。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但实际上心肠特别好,人也特别高尚。不然,怎么会在这个小城里不图名利地呆三年,为城里的居民解除困难? 小道童近乎是盲目地崇拜决明真人,在描述中间或掺杂着“决明真人太厉害了!”、“他要是能收我为徒,我就算死也愿意!”之类的话。 听完小道童说的这些,右牧甚至开始怀疑他们说的“决明真人”到底是不是同一个。 心肠好?高尚? 心肠好会无视人族的气运?高尚得三番五次都不搭理? 右牧暗自怀疑,面上仍是一片温柔,不动声色地继续搜集信息,“决明真人的本事果真是鬼神莫能及。只是有一点十分困惑,真人为什么会选择云碧城,而不是开宗流派,兼济天下呢?” 这话带有暗刺,不过右牧的表情过于真挚,声音过于温柔,以至于让人分辨不出来他隐藏着的嘲讽。 右牧的风格,一向如是。 不过聪明的人,或者熟悉他性格的人,就可以穿透表象看见本质,更不会有他温柔的错觉了。 早些年,当决明子还在王府扮做苏谷的时候,“苏谷”就经常被右牧这张嘴给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 小道童呆呆萌萌人也单纯,对右牧压根儿不了解,自然发现不了其本质。只能皱着脸,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其实也是右牧的疑惑。 云碧城说得好听是桃花源,可与外界的三千繁华相比,简直不能看。 何谓冷漠?何谓自私?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冷漠自私是常态。可终究也不过是为了一个“利”字。 待在小道观里,又能有什么利呢? 右牧陷入思考中,层层剥茧抽丝,进行推理分析。 小道童想了一会儿想不明白,就不再去费神猜想了。他见右牧沉思的模样,也不好打扰,就只能坐在位置上开小差。眼神儿东瞧瞧,西看看。 视线飘到了门口,唔,有人来了。 小道童随意地滑过一个念头,然后又把视线移开,可下一刻,他又飞速再次看向门口。 诶诶诶?等等,决明真人回来了! “决明真人!”小道童兴奋地喊出声,这声音,也把沉浸在思维中的右牧拉了回来。 右牧是背对门口的,当他听见小道童的呼喊声时,心里无不是好奇。他倒要看看,这个决明真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嘴角微微勾起,脸上挂着一贯的表情,右牧稍稍理了一下衣襟,这才翩翩有礼地转过身,“百闻不如……” 勾起的唇角僵在了原处。 决……决明真人?! 头一次,右牧脸上的表情出现了龟裂。 这不是他们“死去”的王妃吗! 不管内心如何惊涛骇浪,多年来的素质,还是让右牧得以微笑着把这句话说完,“一见,决明真人仙风道骨,令在下叹服。” 右牧抱拳行礼,垂眸,掩去眼中复杂神色。 在来之前,他对这个决明真人的身份有所猜测。 此人应是陛下故人。 此人他也应该认得。 此人和陛下也应有过一段纠缠错杂的过往。 右牧排除了很多人,圈定了可能的名单,又全部划掉。他分析总结了一大堆,却是万万没想到这个决明真人竟然是他。 他是亲眼看着主上如何爱上苏谷,又是如何对苏谷产生猜忌,最后逼得苏谷离开。 在王府时,他是府里的管家,也经常用语言欺负苏谷,两人以互损为乐。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同时,他也是主上派去负责监视苏谷的人。 当王妃的“死讯”传出来时,他便知道主上放了苏谷一马,以后也再无交集。然而却不曾想,七年后,竟然会以这样的情境相遇。 右牧百感交集间,划过一个想法,也不知道左岩那莽汉知道小王妃就是决明子之后,会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所有的情绪都快速地被隐藏起来,再次抬眸时,右牧的所有表现都无比正常,就好似,他从来没有见过眼前这位决明真人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可能会比较晚,嗯,也会比这一更长,不用等 第17章 邪王的小娇妻17 看见所谓故人,不同于右牧的心绪复杂,决明子完全没有反应,仅仅以一个清清淡淡的“嗯”字回应,然后就十分自然地从右牧旁边走过。 在返程途中,已经和季景安达成一致,今日即刻启程返京。 返京之后,决明子进入天枢院,为灵气变异、人族吸收灵气之研究提供助力,而季景安则帮他疏导情绪。 这个交易,他不亏。 按理说,作为外界来客,不应该过多地掺和到本世界的事情中去,尤其是这种有关一族气运,会影响世界后续发展的大事。 原因很简单,两个字,因果。 外界来客不应该过多地和其他世界牵扯因果,尤其是对于决明子这种修真者来说。决明子一向对因果之事较为在意,不然他不会为偿还因果来到这些小世界,也不会为云碧城的居民驱除邪祟。 但这一次面对这个大的因果,决明子还是答应了。 这看起来着实费解。 可实际上,很好理解。 严格来说,决明子不是外界来客。 他的灵魂里,天然地带有这个小世界的气息。 他作为这个小世界万千生灵里的一员,由小世界中的住民来改变小世界的进程,何其正常不过? 之前在云碧山顶,季景安信誓旦旦,对决明子说,“你就是苏谷。” “你是苏谷,你是苏谷分裂的一部分。” 从很大程度上来说,季景安是对的。 季景安是第一个察觉到这一点的人——这也是决明子答应交易的主要原因。 他们离开道观时,观里的道士都十分不舍,小道童哭得眼睛都肿了。而决明子还是面无表情的模样,这样的反差,倒是让右牧更清晰地认识到了苏谷和决明子的区别。 ------------------------------------------------------------------------------ 为了早日回到京城,然后解决问题,决明子没有乘坐一开始准备好的马车,而是骑马而行。 苏谷是不会骑马的,以前出行要么是待在马车里,要么是和季景安共骑一马。而现在,季景安看着决明子熟练利落的姿势,怔忪了片刻,又恢复如常。 一行人都是骑术精湛,一路策马扬鞭,估计要不了几日便可抵达京城。 由于全力赶路,这一路上也没有时间和精力交谈,就连午饭也是在马上匆忙咽下干粮,唯有晚上安营扎寨的时候方可喘息一会儿。 原本右牧还有些担心决明子身体是否能吃得消,毕竟娇软的小王妃的形象过于深刻,让右牧难以忘记。 然而一天之后,当他自己腰酸背疼大腿破皮,却看到决明子行动如常,完全看不出一点儿痛苦的时候,右牧沉默了:作为队伍里唯一一个文职人员,他应该担心自己才对。 落日熔金,玫瑰色的云铺满了大半蓝天,层层叠叠的,显得浪漫又热情。再过一会儿,色彩斑斓的云会变成统一的暗色,接着,便是夜幕降临。 这个时候,也正是他们停下马,修整一番的时候。 寻了一个高地停下后,搭帐篷的搭帐篷,拾柴火、捕抓猎物准备晚餐的准备晚餐。季景安和决明子把马绳交给部下,然后沿着一旁的小溪流漫步。 决明子走在外侧,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似乎连他周身萦绕的冷漠也增添上了几分暖意。 季景安侧过头,看向决明子,对方瓷白的皮肤映衬着橙黄色的阳光,显得十分可爱,翘而长的眼睫忽上忽下,像一只振翅的蝴蝶。他一阵恍惚,现在这场景,像极了当年他们在泊云湖畔漫步。 只是……季景安很快地清醒了过来,什么暖意,什么可爱,什么振翅的蝴蝶,都是莫须有的假象。 将脑袋里不切实的幻影驱除,季景安说:“你不好奇我要如何帮你吗?” “没必要。” 决明子冷淡的声音传来,冷得不像一个人。 “唔,你不好奇,我倒是很好奇,”季景安说,“没有情绪的你,是如何把苏谷还原得那么生动的?” 季景安停下了脚步,他看向缓缓流淌的小溪水,因此,他没有注意到决明子一瞬间骤缩的瞳孔。他刚才无意识地用了一个词——还原。 “你没有感情,你没有情绪。又或许,所有的情绪都被你压制,而你也习惯了压制。”当快要消逝的微光倾盖在水波表面时,波光粼粼这个词语真是贴切极了,“我不知道起因为何,不过我相信,这并非正常情况,又或是最佳途径。” “如今,你陡然生出情绪,或是你无法再压抑,问题自然而生。” 季景安转过身,看向决明子,“你可曾听过‘入世’?” 决明子没有插话,他在反复思考季景安说的话。 他几乎没有感情,他仅剩的少得可怜的感情都留给了回南,那把一直陪伴着他的本命灵剑。至于他自己,他极端自私,对无关的事毫不关心,他只在乎自己应该在乎的。不过,这种东西并不能算是感情。 那不是感情,那是一种类似于执念或者特性的东西。 而他的执念太厚重了,多得他每时每刻都要压抑,都要克制。 决明子,生而如此。 现在,那种失控感和焦躁感,的确让他无所适从。当他想像以前压抑执念那般,来压抑情绪时,灾难发生了。 季景安如此准确的推断,有些出乎决明子的意料。 见决明子没有说话,季景安便知自己说得没错。极快的,眼里划过一丝心疼,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入世者,尝遍喜怒哀乐,历经人生百味。我会助你入世,待你历尽千帆后,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驻足观之,而不入内。这样和看戏没什么差别,我会教你如何适应其中。”说着,季景安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你擅长扮演,我便为你定制戏本,教你融入戏中滋味。” “你可有偏好的戏文?”季景安摸摸下巴,一片兴味盎然的模样。 偏好,决明子自然是没有的。若是正常人,听完季景安的这番描述之后,都会有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决明子却是平常普通地扔下“随你”二字。 大约也是知道这个结果,季景安便也不再言语,许是在构思所谓的戏文剧本。 晚风吹拂,夕阳的最后一点轮廓也没入远山层林中,无边绵延的黑色树林变得广阔起来。天边几排寒鸦飞过,陡然增添了几抹萧瑟凄清。 原本这里陷入沉默,却突然听得背负双手看向远山的季景安说:“我所爱的,并非乖巧听话,亦不是幻想和控制欲。” 他收回目光,直直看向决明子:“我所爱的,是你。” “我为你而来。” 季景安的眼神深情而认真。 决明子毫无波动,回道:“这出戏,颇无趣。” 第18章 邪王的小娇妻18 经过几日的披星戴月,季景安、决明子一行人终于赶回了京城。一路策马扬鞭,回到宫里时,已是繁星满天。 正如去时一般,回来时也没有惊动任何人。 时候不早,在简单地布置完任务后,右牧和其他人各自回了住处。他们都走之后,殿里也就只剩下了季景安和决明子二人。 说来也巧,这座宫殿,正是那座偏殿,也就是当初“苏谷”和季景安转折的地方。 七年过去了,这宫殿里的布置,竟然还和那日一模一样。七年前,“苏谷”的人生在这里发生巨大转折,从季景安的手心里跌落到泥里。七年后的决明子,虽然和苏谷有着同样的面容,但他却不是曾经那个娇软的泥娃娃。 这其中种种,本来应该是多有感慨的。然而对于决明子,这故地重游,在他心里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两人皆是风尘仆仆,季景安便说不如洗漱完之后再详谈,决明子没有表示反对。 季景安拍拍手,得到信号的宫女,拎着物什鱼贯而入。 在全都进入殿里之后,她们朝着季景安和决明子盈盈一拜,柔柔的声音整齐划一地响起:“陛下万福金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没错,她们称决明子为“皇后娘娘”。 这其中,定是季景安的手笔。若是没有他的授意,哪家的宫女这么大胆? 果不其然,季景安正双手抱臂,把所有目光都放在决明子身上,似乎在观察决明子的反应。至于决明子的反应?他的反应则是没有反应。 这些宫女不管二人如何牵扯,她们训练有素,她们各自做着各自的事,井然有序。 在把所有洗浴用具布置好之后,她们又朝着季景安和决明子行礼后离开。 这浴池是前朝皇帝修建,前朝皇帝最喜享乐,便是处理政务的偏殿的浴池,也得引入活水。浴池四方,分别在四个角落伫有四个石雕的龙头,栩栩如生。活水,便从龙嘴里喷涌而出。 也不知加了些什么,浴池水面一阵薄雾萦绕,看起来似梦似幻。除了薄雾,还有偏偏飘在上面的花瓣,娇艳得很。这两相映衬之下,是十足的惹人遐思。 “戏文我已经写好了,”季景安走到浴池最前面的石雕处,伸出手任水打湿手指,他又转过头,脸上的神情霎时变得暧|昧又轻|佻,他对决明子说,“皇后,温泉水滑,良辰佳夜,朕愿与卿共浴。” 他伸出手似在等着有谁交握住他的手,手指上还有沾染上的盈盈水光,烛火摇曳,映入眼中也满是盈盈笑意。 恍惚间,好像这里没有什么交易,也没有冷漠的决明子。有的,只是季景安和他的皇后苏谷。 季景安这番表现,着实不同寻常,决明子也弄不明白他到底在做什么。向着季景安走去,决明子没有握上那只修长的手。 季景安笑意更深。 他忽的站起身来,脸上的虚伪笑意也猛地收敛,唯有声音里还残存着些许,“你刚才在想什么?” “你在分析我的行为,然后推测我的目的。”他向着决明子的方向走出一步。神情冷凝。 “你在思考后面那句话是否是前面所说的戏本。”他又朝着决明子踏出一步。 “但是你没有任何的情绪。”季景安距离决明子非常近了,两人只有咫尺之距。 “从最开始的‘皇后万福’,到方才的‘共浴’,你都没有一丝情绪掺杂其中。”季景安更加迫近决明子,近得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没有愤怒,没有好笑,甚至连疑惑都没有。” 季景安紧盯着决明子的眼,不放过里面一丝一毫的变化,“我说得对吗?” 然而,他终究失望了。里面还是什么都没有,“是。” “也罢也罢。”季景安不再继续靠近,他转过身,声音似乎有些闷闷的,恍惚间有种小季景安的样子,“我且告诉你这戏本究竟怎样。” “你是朕的发妻——苏谷,与朕相识幼时,后来阴差阳错又分开。你自小被当做女孩,寄养在庄上,受族人欺压。及笄之后被召回苏家,苏家要把你许配给痴傻之人。” “天定缘分,朕与你重逢,娶你为妻,不肯让你受半点委屈。” 季景安目光坦坦荡荡,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你亦爱朕,将朕视作唯一。” 下一刻,季景安的口吻变了。他之前的语气是轻快的,轻快的像是一幅色调明媚的水彩画。而现在,明媚的色调变得暗沉起来,画中的阳光明媚变成了山雨欲来。 “可是,当朕登基之后,一切都变了。” “你被厌弃,你被打入冷宫,你甚至差点儿死在了幽兰殿。”声音在逐渐加大,最后达到顶峰后又降了下去,季景安压低了声音,“——而现在,你回来了。” “是朕三顾茅庐请你回来的。” “你当年大难不死,后有奇遇,最后竟然拥有不少仙家手段。现在人族风雨飘摇,正是一族气运艰难维系之时,而你,正好是其中关键。” “你归来之后,朕封你为皇后,昭告天下,只与你一人一生一世。” “我说完了,”季景安起伏的声线恢复了平常,“你觉得如何?” 戏如人生,人生如戏。 季景安这所谓的戏,是属于苏谷的人生的一个改写。 决明子看了季景安一眼,眼神里极快地闪过一丝不愉。这丝情绪消失得太快了,几乎是一出现,就被压制了下去。 然而,一直观察着决明子表情的季景安还是捕捉到了。 “然后呢?”决明子没有回答季景安的问题。 “后来呀?”季景安露出神秘的微笑,“这是戏的开头,扮演苏谷的是你。接下来的剧情是什么,那要看你如何去演绎了。” “你可以因爱生恨,走火入魔,然后杀了我。” “也可以万般意难平,想要让我全心全意地爱上你。” 季景安脸上挂着笑容,这笑容颇为古怪,既像期待,又像是心痛。 “你可以做所有你认为苏谷会做的事情。” 第19章 邪王的小娇妻19 房间里一片寂静,唯有蜡烛滋滋燃烧的声音。 这是鸾凤宫,皇后的宫殿。 无论是坚硬坑洼的山顶,还是柔软温暖的床铺,决明子都保持着盘腿而坐的姿势。季景安说只是在他人面前扮演苏谷,至于独处时,则无必要。 “你可以做所有你认为苏谷会做的事情。” 决明子回想着季景安的这句话:这是他从未遇到过的难题。 在眼看就要得到心心念念的东西时,苏谷会做什么 在经历过这样的巨大转折之后,苏谷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这些问题,决明子都不知道。 这些,都是他与生俱来的盲区。 一股烦躁感又渐渐涌上心头,失控感也与之相伴而来,决明子微微蹙着眉,仿佛他被分成了两半。一个他被生拉硬拽进混乱的回忆,另一个他情形而割裂地省视着这一切。 --------------------------------------------------------------------------- 王妃死而复生啦! 死而复生后的王妃成了皇后啦! 皇后变得超级厉害还进了神秘的天枢院啦! 这三个消息以爆|炸性的速度传播着,在京城里引起地震般的动荡。 七年前,苏谷被打入冷宫后离奇身亡,这其中到底有没有当今圣上的手笔,这就不好说了。 至于为什么当初“宠妻如命”的陛下,会这么做,那这就更不好说了。 与其去探究已发生的过往,还不如去看看皇后娘娘的虚实。 一时间各方势力心思各异,唯有朝堂上一些忠心耿耿的老臣差点儿喜极而泣:皇家终于可以有后了! 这七年来,选秀、广纳后|宫的折子呈上去的有几麻袋,可是季景安理都不理。 前三年季景安实力较弱时,就说什么思念亡妻,暂时不想纳妃,愿为发妻守身三年,又说当初许了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今阴阳相隔云云之类。 此言论一出,举世哗然,纷纷称赞景帝重情重义,实乃当世楷模。全国大多数女儿家,都被景帝的痴情感动得泪流满面,还一边称赞着绝美爱情。 舆论都成这样了,朝臣们还能说啥?硬劝陛下纳小老婆?谁再提这个,怕是要被天下人的唾沫给淹死。 好嘛,不就是三年吗。 结果三年过后,中央集权达到顶峰,在这场君臣制衡中,景帝获得了控制权。这时候,他们哪敢硬劝谏,只能每天一封奏折委婉的劝说。 其结果,当然只有一个:毫不理睬。 景帝没有动静,他们也只能干瞪着眼。 而现在前所未有的惊喜砸在了他们头上,菩萨显灵啦,菩萨显灵啦! 可怜的人呐,他们还不知道,据说恩爱非常的帝后之间气氛古怪,还有这所谓的皇后,是男的。 鸾凤宫 一下早朝,季景安就跑了过来。他身穿五爪金龙袍,通身威仪,唯有脸上,满满的都是柔情。 今天朝中有好几件大事要讨论,因此下朝之后就已经到了晌午。 季景安来得巧,他过来时,刚好是鸾凤宫的午膳时间。 深秋时节,正是虾肥蟹美的好季节。 云湖一带的荷花蟹天下闻名,蟹肉鲜香肥美,一提到这蟹名,就令人口齿生津。不过蟹虽然好吃,但数量极少,寻常百姓是不可能尝到这人间美味。便纵然是富贵人家,也只有解解馋的份。 不过在外面再难得,这宫里,当然是有的。 昨天晚上螃蟹刚送到,今天就被宫中御厨蒸了送到皇后的午膳上。 荷花蟹荷花蟹,通红的螃蟹被摆放在怒放的荷花上,香气扑鼻,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蟹香还是荷花香。深秋哪儿来的荷花?嚯,走近细看,竟然是御厨雕出来的,活灵活现。 眼见季景安走进来,宫女侍从们纷纷行礼。唯有主座上的决明子,他抬眼看了下进来的季景安,然后什么表示也没有。不止没有表示,还把季景安忽视了个完全,自顾自地拿起象牙筷,夹起菜来。 旁边伺候用膳的宫女见此,心下一颤,小声地在决明子耳边提醒道:“娘娘,陛下……” 砰。 宫女又是一抖。 决明子重重地放下筷子,冷笑道:“他来了又如何?难不成还要我喂他不成?” 这句话还没说完,向季景安行完礼的宫人们扑通一声全都跪倒在地。而刚才提醒决明子的宫女,则更是身子都颤抖了起来。 天下间,有谁敢这么对一国之君说话? 这已经不是恃宠生娇了,这是找死了吧? 宫人们只盼着不要让自己陪葬才是。 季景安眼里极快地闪过一丝阴霾,眨眼之间,那丝阴霾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宠溺,“宝宝别气,气坏了身子,我会心疼的。” 众宫人:……!! 他们的大脑完全凌乱,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震惊陛下居然自称为“我”,又或是震惊陛下对皇后的称呼,再或者是这整句话! 这……这是他们冷酷无情的陛下吗? 听见季景安的回复,决明子面色一僵,嘴唇动了动,终究是没有再说其他什么。 季景安随手让跪倒在地的宫人们都起身,然后走到了决明子身旁。 他刚准备坐下,就看见了被荷花包围着的蟹。方才离得远,雕出来的荷花花瓣又大,把荷花蟹完美掩藏,以是季景安到现在才看见。 一见这些,季景安刚才的满脸柔情立刻变成了阴沉,他的声音里满是怒火,几乎是一字一顿道:“皇后对蟹过敏,撤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沧桑点烟.jpg 第20章 邪王的小娇妻20 “皇后对蟹过敏,撤下去。” 季景安没有提高音量,也没有用什么令人胆战心惊的词汇。但是,萦绕在季景安周身的低气压,足以让每一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都意识到:陛下真的生气了。 方才决明子那般的鲁莽无礼,季景安没有生气,现在仅仅是看见了这一盘蟹,他的怒火就令人难以招架。 宫人们在心里想着,陛下是真的把皇后放在心尖子上宠。 就在宫人们都被感动得无以复加时,熟料,却听得决明子冷清的声音:“不用撤。” 撤蟹的宫人僵在那里,也不知该听谁的。索性,帝后二人的注意点都没有放在他身上。 决明子直视着季景安,看着季景安脸上凝固的表情,然后嘴角缓缓撤出一个嘲讽的弧度:“人都是会变的,陛下您不也是如此吗?” “宝宝……”季景安有些慌乱,想要上前抱住决明子,却被决明子嘲讽的眼神定在了原地。 “陛下以前最爱吃菜包,我便给陛下做菜包。可当那小东西跌落泥里时,我就该知道了,陛下吃腻了。” 恨不得捂住耳朵,但还是听到了的众宫人茫然地望着地上的砖,嗯?菜包?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不知道决明子在说什么,季景安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决明子看似在说菜包,实则是在说他们之间。 曾经你说你喜欢我,那我也全心依赖你。可是自从那天,我满心欢喜地去偏殿找你,最后却落得如此结局后,我就知道你不再爱我了。 “宝宝你听我解释……”季景安眼里闪过痛楚,一脸焦急。 然而决明子并不吃这一套,他挑眉看向季景安,“解释?难道陛下是想告诉我,您一直都是在骗我,从来都不喜欢吃?” 又或者说,所谓的“爱”从头到尾都是欺骗。 看着季景安站在原地,呐呐不敢语的样子,决明子又笑了,“既然陛下都能改变,我又为什么不能呢?从生死线上走过一遭后,总得有些改变不是吗,陛下您说呢?” 季景安墨色的眸子里满是悔恨与哀痛,他最后只能无力地放下手,“宝宝,我只希望你能过得开心。” 对于季景安的这句话,决明子只是冷笑一声不做其他回答。 整个午膳的氛围十分僵硬,宫人们都提起十二分精神,生怕出了什么差错。吃饭间,季景安和决明子都没有说话。季景安给决明子夹了好几次菜,决明子也没有发火,只不过像季景安处理那些让他选秀的奏折一样,就当没看见。 临了,喝了饭后甜汤,季景安准备离去处理公务时,决明子才不咸不淡地说:“我明天会去天枢院。” 季景安背影一僵,宽大袖袍下握紧了拳。 帝后之间过于古怪,宫人们在心里纷纷猜测,却没有一个敢说出口的。各自有各自的猜测,但毕竟在这宫里呆久了,于是无一例外,都不是往什么好的方面去想。 可是他们却不曾料,白日里气氛诡异的帝后,在夜静无人后,两人之间的相处反倒融洽和谐起来。 ------------------------------------------------------------------------------ 季景安和决明子相对而坐,两人相距约有两尺距离。 不同于白日里的冷嘲热讽,决明子现在的表情平静,或者说没有表情。 “今天白天,你的表现令我很吃惊。”首先开口的是季景安,“你为什么会选择这样做?” 这是治疗计划的第二部 分。 第一部 分,是决明子扮演他所认为的苏谷。第二部分,就是疏导。 季景安问这个问题,决明子可以回复一堆什么设定的情节啦,从以前的行为分析得出来的结果啦,又或者是其他。 事实上,决明子也准备说他的分析。 然而,在他出口时,那股烦躁感又陡然出现。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愈发频繁。 现在,他仿佛不受控制地说:“直觉。” 话说出口,决明子反应过来,他的感觉很奇怪,刚才那两个字是自己说的,但又好像不是。 决明子低眉沉思,他试图去捕捉、去追溯刚才。他同时还发现,在说完之后,烦躁的感觉也随之消散。 古怪。 很古怪。 决明子沉思的时候,季景安也没有说话打扰他,而是静静坐在一旁等着决明子想明白。 不多时,决明子再次抬头时,眼中的疑惑已是消退一半。不是夺舍,那两个字的确是从自己口中说出。只不过,是不加控制地,没有经过思维的审核。 自从之前季景安点破他的状态后,决明子就对此进行了深思熟虑。 季景安说得没错,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行为,乃至每一个思想,都是经过意识的审核、分析后,才产生。 这就是矛盾点,他控制了自己,他被自己所禁锢。 看见决明子从沉思中走出来,季景安没问他在想什么,也没对他的回答再追问。似乎无论决明子回答什么,都是可以的。 “你现在试着去感知你所认为的苏谷的情绪。” 苏谷的情绪? 不满、怨恨、渴望、刻薄、痛苦、失落、眷念…… 决明子脑海里滑过这些词汇。 决明子皱眉,“我无法做到。” 季景安似乎也不意外,他说:“那你闭上眼睛,稍稍放空大脑。你尝试去体会身体的每一处的感受,然后在能带给你最强烈的感受的地方停下来。” 决明子再次闭上眼,虽然季景安的这番话听起来不是很靠谱,他还是照着试了试。 他的灵识略过自己的手、胸腔、心脏…… 最后停留在了灵台深处。 在那里,有一柄剑悬浮着——回南。 剑是最普通的模样,和路边上随处可见的凡铁没什么区别,但决明子知道,当这把剑出现在敌人面前时,会是怎样的华丽。 他和回南从玄蒙大陆的底层,一起走到了顶峰。这其中,他们并肩作战。虽然回南只是一件兵器,没有任何思想的兵器,但这并不妨碍决明子把回南视作自己的挚友、伙伴。 似是感受到了主人的灵识,回南周身散发出温和的光芒,像是在欢迎决明子。而他的灵体,也伸出手,握住了回南。 这个时候,决明子缓缓露出了一个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21章 邪王的小娇妻21 这个时候,决明子缓缓露出了一个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笑容。 决明子没有察觉,但是一直注视着他的季景安,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暖意融融的微笑。 顿时,季景安的心跳漏了一拍。 又过了一阵,等到决明子再次睁开眼时,季景安不由自主地挪开眼,看似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哪怕知道让决明子露出笑意的,肯定不是自己,季景安还是忍不住期盼,企盼着奇迹的出现。也许,万一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出现了呢? 然而他早该知道,奇迹之所以称之为奇迹,就在于其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看见了什么? 决明子微微一愣,他看见了回南。 回南是什么? 还没等他去思考,他便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我的挚友。” 这一次的不假思索,和之前脱口而出“直觉”十分类似,同样是失控,同样是没有经过自我的审核。 唯独除了一点——焦躁感。 当他说出“我的挚友”的之前,以及之后,仿佛有一条潺潺溪水在他心间流淌而过,那是轻快的流水声。 对此,决明子觉得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这种感觉很奇妙,他也从未经历过,又或者是从未意识到——可是,那又如何?那是回南啊,是和他一直以来相互依存的伙伴,是永远不会背叛他,永远会陪在他身边的挚友。 有多少次命悬一线,有多少个月圆欢喜夜,都只有回南陪在他身边。 他什么都没有,他只有自己,以及挚友回南。 决明子的所思所想,季景安无从得知。 可是,他可以看见决明子嘴角犹带温度的弧度,他可以听见决明子余温犹在的笑意。 然后,苦涩悄无声息地在他心里蔓延,苦涩最终遍布整颗心脏。而他面上却是一片坦然,甚至还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如此看来,第一天的效果很不错。” 看起来云淡风轻,季景安最后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不安,他悄悄地瞟了决明子一眼:“——他…我说你的挚友,可是我认识之人?” 季景安虽然不知道决明子来自何方,也不知道决明子所为何事,更不知道决明子又有如何本事,可他起码知晓,决明子在这个世界的前二十年,是和他一同度过。 季景安自以为自己的动作小心翼翼,实际上全被决明子看在眼里。 与方才的暖意不同,决明子此时眼里还是那一片漫无边际、令人窒息的无边冷漠。就这么不轻不重地看了季景安一眼,就足以让季景安的浑身血液被冻僵。 决明子说:“你逾矩了。” ----------------------------------------------------------------------------- 外界盛传皇后娘娘天赐机缘,能通鬼神,拥有仙家手段。 对于这些传言,天枢院的那帮人是完全嗤之以鼻的,只是碍于世外高人的形象,难以直接出面点破罢了。 以是,当决明子来到天枢院的时候,天枢院里的其他人完全就把决明子当做透明人,好似看不见他一样。 他们可忙了,没时间去理会这个招摇撞骗的小不点。 踏进门,决明子见到的就是一片混乱而忙碌的场景。两月前,天算子夜观星象,发现人族气运的星宿忽暗忽明。与此同时,各地其他族类变异者爆发式增多,虽然目前尚无威胁,可是以后的情况堪忧! 这一卜卦顿时让所有人都胆战心惊起来,就连之前那些散落各地独自研究的人,也快马加鞭地赶到了天枢院。 这两月来,愁云惨雾一直笼罩着在他们头上。 每每看见普通人一无所觉的样子,他们就忍不住叹息,也不知这平静还能持续多久?能有百年否?若是以后人族当真落为他族奴隶,若当真是天意如此,他们又该怎么办? 若是当真天意如此,他们纵然是逆天而行,也要改命! 于是,当决明子踏进门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又燃又丧的景象。 被众人无视,他冷了几分,双手环抱立在门口,神色冷漠地注视着房间里的一切。 观察了一会儿,把屋内所有情况都弄清楚之后,他开口,语气里透着一股淡淡的讽意:“没有灵根者,没有激活灵脉者,还想吸纳灵气?” 他清冷的声音极具有穿透力,所有人的动作立即为之一顿。下一刻,他们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决明子的身上,炯炯发亮。 季景安忙完公务,来到天枢院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情景。 完全不见平日里仙风道骨的高人们,现在活脱脱就是一群普普通通的白胡子白头发老头,哦,还有光头,围在一起,满脸兴奋激动,甚至痴迷。而被围在中心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皇后。 与周围人脸上的表情相比,决明子的表情称得上是平静淡然,而他注意到,在这平静淡然背后,还潜藏着一些小高傲和小得意。 而这股小高傲和小得意,在注意到他来了之后,尤为更甚,甚至变成了快意。 他们的视线,穿过人群,穿透层层叠叠的空间相遇到一起。没有火花四射,有的只是一方很快移开了视线,而另一方穷追不舍。 堂堂的一国之君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屋子里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他所凝视的人也没有看向他。 季景安受到了决明子一来时的待遇——完全被忽略。 季景安很平静,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亦或是被冷落的表情。他神色里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和宠溺。他缓步走向决明子,温声道:“宝宝,该用膳了。” 宝宝??? 原本沉迷于修真知识的高人们,整齐地盯住决明子看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战:…… 随着决明子的加入,天枢院原本停滞不前的研究顿时突飞猛进起来,决明子的声望也一时间逐渐攀升。 有着众多天下闻名的高人们的背书和推崇,坊间对皇后娘娘的崇拜几乎与皇帝持平。 而尤其是在研究成果,也就是修真方法逐渐公之于众之后,民间对决明子的崇拜顿时攀升到顶峰,他的威望甚至超过了季景安。 然而随着进度的加快,与之相反的,则是帝后二人之间的氛围,愈发古怪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嗯……此更不全,明日补全 此章补全 2019/06/19 第22章 邪王的小娇妻22 宫人都知道,皇后娘娘夜里不喜欢宫人留在殿内。 以是,此时夜深人静,鸾凤宫里只有季景安和决明子。 距离决明子和季景安确定交易,已有半年。这半年来的效果,是有目共睹的。 在决明子的指导下,天枢院已经摸索出了大概的修真手段,虽然粗糙,但总而言之,还是可以把天地灵气转化为自身修为。这些修真法门,也已经交由朝廷,天枢院则继续完善和开拓。 在经过一番思考衡量之后,朝廷决定把这些功法分层次地公布出去。一些安全性大,但同时较为低级的,则完全地公告天下。 而至于决明子的情绪问题,也有一个长足的进步。 这半年,每个晚上,季景安都会引导决明子试着去体会情绪,感受最真切的情感。经过半年的治疗,决明子看起来还是没有感情的模样,但实际上,已经有东西能够东西能够调动他的情绪了。 虽然微不可查,不过好歹聊胜于无。 随着感情的出现,决明子的灵魂修补速度一日千里。在这短短半年之内,他的第二魂已经快要修补完成。 至于能够调动决明子情绪的事物,究竟有哪些,不多,也就两样。 其一,是回南。 回南调动出来的情绪有些复杂,不能说是完全的普遍意义上的正面和积极。 其二,则是苏谷。 按照往日的流程,今天的治疗本应结束,然而在结束之前,季景安叫住了决明子,忽然说道:“你现在有了情绪。” 正要起身的决明子愣了一愣,他知道季景安还有后文。 “一为挚友,”季景安眸色暗了暗,尽量去忽视内心的痛楚,他集中精神,直视决明子的眼,“二为苏谷。” 当季景安提到苏谷二字时,决明子的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 “你厌恶他,你轻蔑他,你瞧不起他。” 决明子的肌肉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但是,你又同情他,可怜他。” “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你对挚友的爱是后天生成的,可是,你对苏谷的感情是与生俱来。” 透过决明子的眼,季景安似乎想要看见决明子的灵魂,“苏谷,是你的症结所在。” “你若想要控制情绪,首先需要正视‘苏谷’。” 正视苏谷…… 决明子表情一片冷肃,他脑海里回想着之前季景安对他说的话。 房间里烛火通明,蜡烛的光亮照遍了每一个角落。可是决明子周边,却似被无边的黑暗所吞噬淹没。 蜡烛暖黄的光给他的脸上铺上了一层温暖的颜色,可是,再温暖的光,也无法驱走内心深处的暗影。 他像是最隐秘的触痛被人戳破了一般,在羞恼的同时,又不得不去面对钻心般的刺痛。 决明子犹如雕塑般的脸庞,忽然出现剧烈波动,他心绪不稳! 他的眼睛紧闭着,呼吸急促,额头上冒出大颗大颗的冷汗。 这次的情绪迅猛而激烈,好似冰冷而汹涌的巨浪咆哮着,想要将他吞噬。如果有玄蒙大陆的人在这里,他们会用另外一个更准确的词汇来形容——心魔。 从来没有出现过心魔的决明子,此时竟然陡生出心魔来。 白光一闪,回南感受到主人剧烈的情绪波动,没有经过召唤就跑了出来。 决明子闭着眼,他的全副心神都已经投入到了情绪之中,他在和那些情绪博弈,因此没有注意到回南的出现。 决明子气息不稳,回南着急得在一旁围绕着决明子打圈圈。 忽的,原本绕着决明子打转的回南剑身一顿,突然直直向着决明子刺去! 而当南明的剑尖碰到决明子胸口的那一刹那,剑尖处一阵如水波纹荡开,剑尖没入其中,随后消失不见。不止剑尖,眨眼之间,整把剑也全都立即消失在了原地。 这里,是决明子的心魔。 决明子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的心魔——苏谷。 苏谷一身华服,是宫妃打扮,头上戴着光彩照人的珠钗,显得富丽堂皇。 这一身看着富贵,但实际上并不适合苏谷。苏谷面容清秀,娇俏可人,适合清丽活泼的装扮。现在看起来珠光宝气的,有些不伦不类。 和这华服不相配的,就是这屋里的环境了。若是放到寻常人家,还算小康。可是在这宫里,只有冷宫这等凄清之地,才是如此。 不错,这正是幽兰殿。 苏谷坐在床上,靠着墙,双手抱着膝盖,脸上的表情一会儿可怜一会儿冷漠,看起来怪吓人的。 “呜呜,我想出去,我想去找安安。”苏谷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似乎下一刻晶莹的泪珠就要顺着脸颊流下来。他的声音软软糯糯的,里面充斥着委屈。 然而下一刻,原本要流出眼眶的泪水非但没有滚落脸颊,反而隐隐有流回去的迹象。“他不爱你,你找他有什么用?” 分明还是苏谷的声线,但此时的声音听起来确实截然不同的效果。不像苏谷,更像决明子。 而决明子悬浮在半空,居高临下地看着精分的苏谷。 “我就是要找他,我就是要找安安呀!”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有奔涌而出的倾向了,苏谷握紧小拳头,“安安是爱我的,安安明明是爱我的!” “你哭有何用?”似是忍受不了苏谷的聒噪,又似是心疼他,冷漠的声音再次出现。 一个身体,两个不同的性格。 有人把这叫做一身双魂。 不过,苏谷这种情况不是。 所谓一身双魂,那是从小,身体里就有两个灵魂。 而苏谷这多出来的另外一个灵魂,不是自小就有,而是后天生成。是苏谷日日用泪水浇灌,用执念培育出来的一个崭新的灵魂。 这种情况,在某些世界里,叫做人格分裂。 “我……我忍不住嘛!”苏谷抽抽噎噎的,“你不要那么凶好不好!” 接下来,屋子里环绕着的是苏谷的时断时续的哭声。 终于,第二人格再也忍受不住如魔音贯耳的哭哭啼啼,他扭曲着脸,冷漠的声线里多了几分无奈,“别哭了!我帮你找回你的安安。” 隐约间,还可以听见磨牙声。 苏谷顿时破涕为笑。 悬浮于上空的决明子,看见这一幕,眼里明暗交替。 他唾弃苏谷,他看不起苏谷。 底下的苏谷在和第二人格聊着天,决明子踏空逐渐走向他们。更准确一点,决明子是在靠近第二人格。 迷茫之色渐渐出现在决明子的眼睛里,他逐渐地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自己出身于玄蒙大陆。 此时此刻,他认为自己是眼前一会儿笑一会儿冷漠无情的那个人。 不不不,没有笑。 他是眼前那个板着脸、冷漠无情的人。 一步一步,决明子和苏谷只有半尺之遥。 在决明子没有注意的时候,“苏谷”眼里露出一抹狡猾,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这个屋子里发生过的事,都不知道是多少个轮回前的事情了。又怎么可能出现在决明子的面前? 所以,此时出现在决明子面前的,既不是苏谷,也不是第二人格,而是他的心魔。 心魔一边迷惑引|诱着决明子,一边在心里催促,再快一点,再靠近一点。 就在这时,空间里一阵波动,下一秒,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剑出现在了决明子面前——是回南! 剑身轻轻震动着,冰冷的触感贴在皮肤上,决明子眼里的迷茫之色霎时消退得一干二净。 握剑。 刺敌。 心魔来不及反应,片刻之间只剩一阵黑烟。 终于,决明子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似如释重负,却又清清淡淡。 决明子拿着剑,对着回南坦然地说出了一切过往。 “他在多次的轮回中,用泪水和执念催生出第二个灵魂。”这个他,毋庸置疑,指的是苏谷。 “第二灵魂满足他的一切幻想,”决明子的微笑里带着淡淡的嘲讽,“冷静、睿智、强大——还有能无条件地帮他。” “帮他实现愿望,是第二灵魂的意义所在;与他一同陷入泥沼,也是理所应该。” “每一次,每一世,皆是如此。” 后来,在多次轮回之后,苏谷筋疲力竭。 第二个灵魂,也独立于苏谷,走上奈何桥,忘记前尘俗事,落入玄蒙大陆,成为决明子。 所有灵魂本应是天地生成,自然降落,而第二个灵魂不同,他来自于绝望。所以,决明子天生就比其他正常人缺少一些东西。 “唾弃他,可怜他,憎恨他。不过季景安说得不全对,”决明子闭上眼,清除眼里所有不该有的情绪,“我也唾弃、可怜、憎恨第二个灵魂——前世的我。” 再次睁开眼时,那双眼里已是一片清澈透明。看似和从前那般一片虚无,可实际上,多了一些东西,也少了一些东西。 决明子环顾四周,四周的幻影渐渐模糊直至消失,他露出了一个笑容,是释然。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梦亦如电。” 也正在此时,原本残缺的第二魂彻底修补完全。 鸾凤宫内,盘坐于床上决明子嘴角挂着一抹笑容,彻底没了气息。 ------------------------------------------------------------------------------ 天启八十八年,皇后苏谷薨,举国哀痛。 天启九十四年,大修仙时代正式开启。 天启一百四十年,划分修真界与凡人界。 第23章 豪门小可怜01 豪门小可怜01 正是月圆之夜,一轮明月悬挂在天际。 如今污染加剧,很少能看见星星。而这里的夜空却是繁星闪烁,星与月交相辉映,十分热闹。 天上是热闹了,这地上却是一片诡异的寂静。 不远处就是一大片森林,在夜里是黑色的,像是蛰伏在暗处的野兽,只等着落单的行人路过,然后一口吞噬。 分明是满天繁星,可偏偏的缺了一角。天空的那一角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阴沉沉的,只有阴郁的夜云。森林边上有一座古堡,站在远处看,古堡顶尖和夜空融为一体。说来也巧,和古堡相融的夜空,正好是那无光的一角。 一阵风吹过,森林里的树叶飒飒作响,隐隐传来几声猫头鹰扑棱着翅膀的声音。 这一瞬间,让人好似置身于恐怖的吸血鬼故事里。 不过好在森林旁边有一条大道,柏油路里沥青的工业现代化冲散了传说故事的恐怖。 “嗒嗒嗒” 规律的声音由远及近。 “嗒嗒嗒” 风也停住了,仔细听,竟然是脚步声。 深夜里,独行的旅人走在宽阔的沥青路上,不慌不忙,慢条斯理。 脚步声乘着风过来,越发清晰。而后,旅人的身影也从拐弯处出现。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精致的小牛皮靴,然后是笔直修长的双腿包裹在修身的西裤里,再往上,上身的小马甲和白衬衫刚好勾勒出挺直柔软的腰身。 再往上? 再往上是白皙精巧的下巴,嫣红柔软的嘴唇,小巧可爱的鼻子,以及冷漠无情的眼睛。 “出来,不要再藏了。” 行至大路一半,决明子停止了脚步,微微转身,望向黑黢黢的森林冷声道。 在他停下脚步的时候,仿佛森林也停止了呼吸,叶不动了,草也不摇摆了。噤若寒蝉,生怕惹了他半分注意。 决明子的声音冷淡而又平铺直叙,可是也就是这样的声音,却令藏在黑暗里的东西恐惧得发抖,“王月,江城云县人。九年前含恨而亡,而后堕入厉鬼。王家村总计四十口人,皆丧于你手。一年前你的怨气被我司察觉,在逃窜躲藏中,你来到东西方边界结界处。” 说到这儿,决明子抬眸看向森林里的某一处,闪过一丝不明显的欣赏,“在找到结界漏洞后,你偷渡到了欧洲。” “《特殊能量管理规范条例》第一条,不得伤害活人性命,若有冤屈,可到特殊能量发展和改进委员会下属部门审魂司申报;第一百零一条,未经允许不得穿过结界。” “根据以上条例,现在,审魂司一组组长决明子在此,将依法对你进行逮捕。” 从决明子提到“王月”开始,森林里的就有什么东西开始躁动不安。随着决明子的最终宣判落下,躁动不安达到了顶峰。 顿时,一阵阴风怒号,森林里的黑暗如浓墨般,一点点侵袭过来。 月光原本应该一视同仁地倾斜到每一个角落,可偏偏的,仿佛这一块是被遗忘了。如水的月光被阻隔在了高空,以至于这下面黏稠的阴冷愈发浓郁,不能被驱散。 以决明子为中心,他周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嘶吼着,举起利爪想要把他撕成碎肉。 耳畔是扰乱心神的鬼哭声,眼前是弥漫层叠的黑骑,而决明子仍然是平静冷淡的模样。好似面前的这些东西,和白日里超市里的人声鼎沸没什么区别。 决明子抬起手腕,完全忽视掉周围的诡异,而是认真地看着左手腕上的手表。 嘀嗒,嘀嗒,嘀嗒。 表的秒针和他的主人一般,不紧不慢地走着。 嗒。 秒针和十二对齐。 他抬起头,凝视着空气中某个虚无的点说道:“三分钟过了,你放弃了最后的机会。” 话音刚落,下一刻,白光一闪,决明子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把剑! 起剑,剑指,落剑。 决明子的动作太快了,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让人觉得眼前一花,下一刻,就看见他剑尖直指着一个红衣服的人。 这不是人,是鬼,红衣厉鬼。 王月跪在地上,她的魂魄颤抖着,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抓住的,审魂一组,果真名不虚传。 审魂司有九组,九组人最多,八组次之,愈往上,组内人员愈少,但是实力也更强。 而审魂司的一组,则几乎是传说了,很少有人或鬼见过他们。 “我不甘心!”红衣女鬼蓦地抬起了头,仰视着决明子。她苍白的脸上满是恨意,尤其是眼睛,那双眼睛渐渐渗出鲜血,“我恨,我不甘心!” “那个村子里的人全都是畜生,他们都该死!他们都该死!”血泪顺着脸颊渐渐往下落,在她脸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她语气里的悲切夹杂着怨气,令人颇为动容。 此情此景,难免让人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凭什么—— ”王月的控诉戛然而止,她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是谁做的? 很明显。 决明子仍是面无表情,只见他薄唇微动,“逮捕之前,我已告知情况。” ——“噗,哈哈哈,我实在忍不住了,哈哈。” 林中忽然传来一阵动静。 王月一脸震惊地转头看过去,她方才藏身树林,竟然没有察觉到那里还有一个人?! 决明子却不见丝毫惊讶,他拿出一个玻璃瓶,动作毫不停顿,微微一闪,王月就立即消失在了原地,而原本空空荡荡的玻璃瓶内出现了一个红衣小人。 草木与衣物的摩擦声愈发清晰了,月光终于再次照耀这片大地,一个人影踏着这月光走出密林,向着决明子走来。 “你好呀,来自东方的朋友。”这人中文的发音不是很标准,语调有些奇怪。 “决明子?”那人似乎不是很确定决明子名字的念法,说话间,他走出了密林,月光下他如蓝宝石般的眼睛闪闪发亮,他笑容灿烂,露出一口大白牙,“我叫欧格斯特,是一名驱魔人。” 决明子看向欧格斯特,微微点了一下头,算是和西方的同行打了个招呼,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而欧格斯特像是完全忽视了决明子准备离开的意图,他走向决明子,眼里全是星星,用他不太纯熟的普通话一咏三叹,“你之前的那段话太棒了!既有强烈的个人风格,又能够完全堵住那东西虚情假意的哭诉。” “啧,那些讨厌的吸血鬼被抓后,总是投诉我们不尊重他们的人|权。下次等我数出他们的罪名,看他们还投诉什么。” 欧格斯特说的是决明子之前对着密林说的那一段话,先是简析王月的情况,然后数出她违反哪些条例,最后又是由谁抓捕。 这些原本是审魂司老掉牙的规矩,在抓捕之前给鬼念上这么一段,让他们被抓得明明白白。后来,因为这规矩太过于中二,也太过于愚蠢,在他们念这一大堆的时候,鬼早就跑了。所以现在司里几乎没有人还遵守这个规定,除了决明子。 原因很简单,可以避免麻烦。 就像这次一样,先跟王月说你犯了什么错,我是依据条例来抓你的。那么王月被抓后,如果还在那里哭诉冤屈,决明子就可以像现在这样直截了当地让她不能说话。 时代在进步,现在鬼怪也要讲究人|权。 决明子曾经也被投诉过很多次,现在就好了,投诉依旧有。可是,投诉也没用了。 听见欧格斯特的感慨,决明子这才认认真真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淡淡地说:“加油。” 欧格斯特一愣,张嘴正想说什么,却忽然听得一阵轻柔的钢琴曲响起。 平心而论,钢琴曲很好听。 可是……再好听有什么用,这里是野外啊,刚抓了一个厉鬼的野外! 哪里来的声音? 欧格斯特飘忽的目光凝视在了决明子身上。 只见决明子慢吞吞地掏出西裤里的手机,点了一下绿色的接听图标,然后把手机放到耳边。 欧格斯特:…… “嗯嗯,我收到请柬了。” 突然间,决明子的声音由冷漠变得软软的,像是橱窗里精致的甜点一样。 欧格斯特傻愣愣地凝视着决明子,又看着他脸上和甜软声音完全不同的冷漠,心里一阵恍恍惚惚。 夜风吹拂,欧格斯特稍稍清醒,可是在他清醒的下一刻,他听到决明子用甜甜软软的,充满依赖的声音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妈妈晚安。” 第24章 豪门小可怜02 玫瑰色的晚霞占据了一大片,把天空渲染得浪漫而又多情。 Y国古典建筑设计师格外青睐于哥特式风格,这一片街区堪称是其中典型代表。远远近近的房屋都采用了高大的梁柱和尖拱形的天花板结构,窗棂上自由多变的图案也颇为有趣。 斜阳余晖穿过玻璃上钴蓝色的四边形,最后落到了光滑的黑檀木色地板上,让它的厚重也沾染上些许活泼。 与其说这是一间书房,不如说是一间收藏室。靠墙的巨大书架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堆看不懂名字的书,一看便知道这间书房的主人是一个学识渊博的文化人。 可是,鲜有人知在书架的背面,有几十个精致的玻璃瓶。每一个玻璃瓶里,都困着一个怨气冲天的鬼魂。这些鬼魂是这三年来从华国偷渡到Y国,或是在Y国犯了事的鬼。 正如同拥有明暗两面的书架一般,这里明面上是苏家少爷苏谷在外求学住处的书房,实际上更是特能发展委审魂司驻Y国特派员办公室。 书架一分为二缓缓打开,从黑暗中一个人影走了出来。 是决明子。 把昨晚逮捕的王月放入书架背面的最后一个空闲的格子后,决明子走到书桌旁。 在整洁的桌面上,摆放着两张请帖。 从外表上看,这两张请帖一模一样,请帖封面的logo都是一个抽象的“季”字。可打开请帖,请柬内页里的布置则是完全不同。 首先从字体上来看,左边的请柬是手写而成,瘦金体的字排布在银灰色的纸张上,似乎犹带墨香,看起来诚意十足。除此之外,里面内容的措辞,也堪称是恭敬小心。 至于右边的请柬,一看便知是印刷而成,不过好歹也算是整齐,正文内容也是统一的模板,虽说没有什么轻蔑之处,但和另一份请柬相比,则是高下立见。 两份请柬,不同的收信人姓名,最后却到了同一个人的书桌上。 决明子看了一眼桌上的两份请柬,没有半分犹豫,拿起了右边普通的那一份。拿起后,他略微理了理领结,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当他转身的那一刻,桌上遗留下来的那份请柬,无火自燃了起来,最后在桌上只剩下一撮灰烬。 此时玫瑰色的晚霞已经褪去,天空现在是蓝黑色的秀场。 夜幕已经降临。 幸得电气的发明,在这漆黑的夜里,庄园犹然敞亮,灯火通明。宾客们或在大厅,或在外面三三五五地交谈着。衣香鬓影间,只闻浅浅笑语。 庄园的风格很奇怪,中西合璧,把欧洲古堡和中式建筑糅杂了起来,却奇异地显得和谐。 其实也不奇怪,季家早几百年是华国大家族,据说还是皇室后裔,后来不知道怎么没落了。不过也没什么奇怪,王朝更迭,都是常事。 当年祖先的王朝灭亡后,季家没有遭到毁灭性的打击,在华国继续。反倒是三百年前,不知为何全族迁移到了欧洲。直到上个世纪中叶,季家的子孙才又有回国发展的。 因此,季家庄园里的中西结合,也不显得那么另类了。其实,另类的不是建筑风格,而是庄园里的绿植。 “这些是什么植物呀?”爱丽丝微微捂嘴,碧绿的眼睛里闪烁着孩童一般的好奇,“是你们来自神秘的东方特有的‘现草’吗?” 爱丽丝俏皮地眨眨眼,她的中文烂透了,“仙草”这两个字的发音惨不忍睹,把“仙草”念成了“现草”。 “在我们的花园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植物。唔,常见的也就是玫瑰、蔷薇啦。”爱丽丝低下头,轻轻地嗅了嗅淡黄色的花蕊,然后扭头望向同伴,“味道好淡啊,琳,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爱丽丝,这不是‘仙草’,‘仙草’只存在于神话故事里,”被称作“琳”的女孩儿带着恬静的笑容,不着痕迹地纠正了同伴地发音,爱丽丝俏皮地吐了吐舌。 琳靠近黄色小花,微微观察了一下花的形态,在脑海中比对出结果后,用中文念出花的名字,“这花叫做双荚黄槐,又叫决明子。” “琳,你真厉害!”爱丽丝赞叹道,然后她又一个字一个字地跟读了一遍,“决、明、子?” 她眨眨眼,“这花有什么故事吗?为什么季家只在花园里种满了这种花?” 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一点,也更少有人问出来。 琳做了很多关于季家的功课,她搜集了季家产业、季家人喜好的资料,但关于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她却是未曾理会的。 因为不值得。 当然,琳她不会把这些表露出来,她只是露出了一个抱歉的笑容,“双荚黄槐在华国很常见,通常是当作绿化带的行道树。” 听见这么说,爱丽丝失望地垂下脑袋,她原本以为会听见一段带有东方神秘色彩的故事呢。 然而下一刻,她不再沮丧,她双眼发亮地看向庄园门口。 “琳,你快看,那个人好可爱啊,多像一个精致的东方瓷娃娃!他是谁呀?” 顺着爱丽丝的目光看过去,琳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用力地捏紧了手,指甲在掌心留下痕迹。她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他是苏家小少爷苏谷,也是季家的表少爷。” 决明子拿出请柬,在确认他就是请柬上的苏谷之后,庄园外的门童才领着他进去。 说来也好笑,明明就是自己的外公家,却被对待得像个外人。 决明子一进入庄园,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有利益相关的,比方说季家人,有看戏的围观群众,也有像爱丽丝这样的颜狗。 当然,还有再次震惊的欧格斯特。 谁都喜欢八卦,所谓的上流贵族更不例外。今天这宴会到底是为了什么,以后季家的势力分布又会怎样,季老爷子是不是就要不行了,等等等等,诸如此类都是他们感兴趣的。 而苏谷,季老爷子的嫡亲外孙,最宠爱的小辈,更是他们关注的对象。 第25章 豪门小可怜03 众人心思各异,只看着这苏家小少爷一脸天真纯洁,软糯斯文,慢条斯理的模样,活脱脱像一只走错地方的小绵羊一般。 小少爷只是很小的时候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这么多年过去了,对庄园里的布局也十分模糊。他在大厅转了一圈之后,没有发现自己想要找的人。而当他想上二楼的时候,又被楼道口的保镖拦了下来,说是外人不得入内。 正当小少爷十分失落时,余光恰好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眼睛一亮,向那人走了过去,“表哥!” 季名山原本正在和其他名流言笑晏晏,一个亚洲面孔的中年人压低了声音,眼底隐隐有几分敬畏:“那位……真的会来吗?他从没有接过任何请帖啊。” “西边的……都来了,”季名山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欧格斯特,“那毕竟是老祖宗的流传下来秘宝,那位也是华国人。” “况且,那位这次是收下了请帖。”此时的季名山不知道,他送过去的那封请帖,已经化作了一摊灰烬落在桌上了,“只是不知道他……” 季名山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他“表哥”,他一顿。在看见来人之后,他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原来是他的小表弟啊,生下来就受到万千宠爱的小表弟。 季名山微微抿了一口酒,脸上的笑容愈发古怪起来,既像是可惜,又像是快意。 想知道的信息已经知道了,聊天被打断后,旁边的人也无意掺合人家的家事,各自端着酒杯离开了,给这对表兄弟留出空间。 “表哥,”决明子小跑着向季景安跑来,脸上露出礼貌的笑容,甜甜的,“我想上去看外公。” “你想见爷爷?”季名山挑眉,可有可无道,“那你就上去呗。” “可是他们不认识我,”撅着嘴,指了指守在二楼通道间的护卫,语气里带着些许的委屈,“不让我上去。” “那我就没办法了,”季名山微微弯腰看向他,露出一个恶趣味的笑容,“我也不能随便带一个外人上去啊。” “外人”二字,季名山格外重读。 “表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决明子僵在原地,脸上是一片迷茫。 季名山没有说话,他静静地注视着他的表弟,看着对方脸上的茫然无辜,突然间觉得很无趣。 于是季名山又站直了身,语气也回归正常,“意思就是你不再是季家人了,所以不能上二楼。” 这番平静的语气,反倒让决明子一下子小脸变得苍白起来,他强笑道,“表哥,你这是在开玩笑吧?” 明明好好的,一个月前过年的时候,他还给外公拜了年,明明是一片祥和的。 季名山没有再回答开不开玩笑的问题,他颇为悠闲地浅尝了一口红酒,“你乖乖地呆在大厅里,等会儿就知道了。” “表哥……”决明子仍是一副如在梦中的恍惚,也是,任谁突然得知自己将被亲人排除在外的消息后,也会怀疑是不是在梦里。 就在此处气氛怪异之时,另外一道带着调侃与笑意的声音插|入其中:“外人不能上二楼?” 决明子犹在恍惚,没有注意到这道声音。 季名山申请不悦地转头,看向来人。 在看见那个朝着这边走来的身影后,他脸上的不悦化作客套的笑容,“欧格斯特先生,您……” 没兴趣听季名山的客套话,欧格斯特走到决明子身旁,一只手还吊儿郎当地搭在了决明子的肩上。 决明子本来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突然间只觉得肩膀一重。他愣愣地看向始作俑者,一脸懵逼。满脸写着:这人是谁呀?我认识他吗?他为什么靠在我的肩上? 欧格斯特没有接收到决明子的疑惑,他靠着决明子,对季名山说:“刚才我还上去和季老先生谈了一会儿。” “欧格……” 季名山面色不变,脸上依旧是世家子得体的笑容。只是可惜,他客套的那个人没有看他,甚至不把他放在眼里。 欧格斯特无视了季名山,他转过头看向决明子,挑眉道:“我带你上去。” 本来有一堆话要问的决明子,立即把那一堆话咽了回去,乖乖巧巧地应了声:“谢谢您。” 这时候,反倒轮到欧格斯特神情复杂了。他以一种十分惊奇的目光看向决明子,似有千言万语想要问,好歹最后都克制住了。 而站在旁边被两人完全忽视的季名山,看着两人相伴走上二楼的背影,顿时脸都黑了。 “苏谷?”欧格斯特侧头看向决明子,眼里是兴趣盎然,“还是决明子?” “谢谢这位先生,我叫苏谷,不是您说的决明子,您是不是认错人了?”乖乖巧巧的声音,看起来就是一个十足的乖乖仔。 明明有着相同的面孔,欧格斯特向下|身扫了一眼,就连穿的鞋子都还是昨天的那一双,但是这个小家伙却说他不认识决明子? 欧格斯特碧绿色的眼睛里闪过几道充满兴味的算计,脸上的笑容灿烂而友好,他拍拍脑袋,“啊,对不起我弄错人了——不过小苏苏,你真可爱,我也很喜欢你。” 知道欧格斯特说的“喜欢”是纯粹的友好,在听到这么直白的夸奖时,还是忍不住红了脸,“谢谢您,还不知道先生的名字?” “欧格斯特,”欧格斯特伸出手,宝石般的眼睛里闪着光,“小苏苏记好了,我叫欧格斯特,可别忘记了。” 昨晚已经向你说过“我是欧格斯特”,今天是第二次。如果下一次再见面的时候,你还不知道我是谁……欧格斯特舔了舔微微发痒的犬齿,眼神一瞬间晦暗不明。 这些,决明子似乎都没有察觉。他跟着欧格斯特又念了一次,似乎这样就能把名字记在心中,不再忘记。 没有犹豫,决明子握住了欧格斯特的手,两只手交握在了一起。一只稍微大一点的手握紧了另一只柔软的手。 决明子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不会忘的!”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季老爷子的房门前,欧格斯特朝决明子挥挥手,表示自己不打扰他们祖孙谈话。 决明子调整了一下呼吸,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敲门。 “谁?”苍老的声音透过门传了过来。 听到这声音,决明子不知为何竟然一下子就红了眼眶。 是外公的声音。 外公的声音愈发虚弱了。 小时候,外公的声音总是爽朗的。 “外公,是我,”声音有些哽咽,“阿谷。” 一阵静默,过了一会儿,外公的似乎是叹了口气,“阿谷,你不该来的……唉,算了,你进来吧。” 打开门,决明子走了进去。 这里是外公的书房,幼时的记忆里,外公在那里看一些他看不懂的奇奇怪怪的书,而他就坐在旁边软软的椅子上,看着他充满着五颜六色的插图的儿童书。 椅子很大很软,他整个人都可以睡在上面,甚至还可以翻几个身。那把椅子在这个书房里明显格格不入,那是外公特地为他添置的。 决明子目光一凝,眼眶又红了,十几年过去了,椅子还在。 他看见他的外公躺在那把椅子上,一脸虚弱,浑身是遮掩不住的病气。 外公虽然病了,脸上却还是熟悉的明朗的笑容,揶揄道:“小阿谷还是小气鬼,外公不就是坐了你的椅子吗?还哭鼻子。” 小时候也是这样,外公喜欢逗他,佯装和他抢椅子。他抢不过,就掉金豆豆,外公就这么笑他。 决明子破涕为笑,眼前却突然多了一层水雾笼罩,看不分明外公的笑容。他急忙去揉眼睛,眼前重新清晰后,他说出了和当年一样的话:“外公陪阿谷玩,阿谷就把椅子让给外公坐。” 恍惚间,时光更迭。当年精神抖擞的老者,玉雪可爱的小孩,和现在身体虚弱一脸病容的外公、挺拔舒展的外孙重叠了起来。 时光偷走了外公的时间,又把这些时间换成青春年华,赠予了外公最宠爱的外孙。 其实,如果时间暂停在这一刻也不错。 “阿谷,你为什么回来了。”外公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古稀之年的老人,眼睛里是一片厉色,“是谁给你的请柬。” 决明子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呐呐道:“是……妈妈。” 第26章 豪门小可怜04 外公愣了愣神,长叹了口气,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 外公站起身,走到保险箱旁边,输入繁复的密码后,从保险箱里拿出一个木盒子。 木盒很精致,上面的雕花栩栩如生,图案也是玄奥深沉。这盒子一看就不是凡品,让人更加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 如果有一个史学家见到了这个盒子,说不定会大声惊呼:这是一件文物!起码有七|八千年的文物!一个从没有历史记载的朝代的文物! 而决明子他虽然不是史学家,但当他看见这个盒子的一刹那,瞳孔轻微地放大了一瞬,眼里极快地闪过一丝惊讶。下一刻,那丝惊讶全然没有了痕迹,只剩下属于苏谷应有的茫然。 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决明子在扮演的过程中,泄露出属于自己的情绪。 上一个世界时,他没有情绪。经过治疗后,他即便是拥有了自己的情绪,一般情况下也是淡淡的,没有波动,更别提在扮演“苏谷”的过程中会表露出来。 斩断心魔之后,决明子整体的状态相交于以前放松了不少,也能以一个更清醒更客观的态度去区别自己和“苏谷”。 举一个最明显的例子,他不再一丝不苟地走剧情。在因果牵连者,以及和他们有关的人面前,他完美扮演着苏谷。然而在剧情之外,在和因果牵连者无关之人的面前,他做自己就好。 “这是季家代代传承的东西,”外公感慨地抚过盒子表面,然后转过头,看向决明子,“现在我要把它交给你。” “外公?”心里闪过疑惑,这东西不是更应该交给表哥吗? 没有去解答决明子脸上显而易见的疑惑,外公反而抛出另外一个问题,“小阿谷,你相信真的有修真者的存在吗?” 决明子:一脸懵.jpg “你们年轻人不是经常看什么修真小说吗?小阿谷,你该多了解了解同龄人了。”外公一副无奈的样子。 “这个世界,曾经是有修真者存在的。只是后来,修真者赖以生存的灵气逐渐消失,修真者也随之没落了。噢,现在的天师、道士都不是修真者,他们只是玄门中的人。 “很久很久以前,也正是你们从教科书历史书上所看见的,没有这些玄幻的东西。突然有一天……” 外公目光悠远,说起了季家祖祖辈辈传承的辛秘。 原本这个世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世界,没有妖魔鬼物,没有山野精怪,当然也没有修真者。可是有一天,天地灵气异变,妖怪、厉鬼四起,为祸四方。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然而这一次,人类被排除在外。 人类无法吸收灵气,如果长此以往,人类将成为其他族类的猎物。 人的智慧无穷尽,当时的王朝掌权人迅速搜集天下高人,建立天枢院,誓要研究出引气入体的方法。 可是,就好像是风水轮转,铁了心要让人族落后。天枢院研究了三年,三年里频频传出的不是喜讯,而是噩耗。 那是上万年前发生的事了,就在这片土地上。 外公忽然停下了,他眼神放空地盯着某一处,似乎在感受几万年前的不屈不挠。 “后来呢?”听故事的人入了迷,急于知道后来的发展。 “后来有了修真者,人类也能够继续呆在牌桌上。”外公匆匆说出了结局,这般虎头蛇尾,如果这是在写小说或是讲评书,只怕会收到读者的一堆砖头。 这么仓促的收尾,现场唯一的以为听众自然是不满意。 看见外孙瘪起了嘴,外公笑笑,“这其中的转折究竟如何,现在没有人知晓,也许是有惊才绝艳的天才研究出了结果,也有了大修真时代。” 外公摩挲着木盒上的花纹,想象着当年是一个怎样的场景。 天枢院一片喜极而泣,民间的百姓奔走相告,而那个身影模糊的天纵之人,独身站在高高的城墙上,默默俯瞰着万里河山。纵然这个世界的发展都因为他的出现而走向另一边,纵然他以一己之力改变了人类的命运,他的脸上仍然是一片漠然,无悲也无喜。 然而几万年之后,辉煌灿烂的大修真时代沉寂了,默默无闻,只有屈指可数传承上万年的家族,才得以从代代相传的先祖遗物中,窥见其中的几分残影。 时代湮灭在时光里,更别提时代潮流中的人了。 惊才绝艳的天才是否存在过,他又有怎样的传奇。 到了现在,这些都无人知晓。 “我季家的先祖,建立了天枢院,见证了世界的转折,”外公拿起盒子,把它交给了决明子,“这东西,便是他的遗物。” 经历上万年而完好如初的物什,若是说出去,肯定没有人相信,这年头,就连塑料垃圾都只需要两三百年就能够降解,还提上万年? 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保持上万年还不变,除非,除非当真有过凡人莫测的手段。 “小阿谷,你且打开看吧。”外公眉目慈祥,眼里一片复杂。 愣愣地听从外公的话,打开了盒子。 在打开盒子的一瞬间,决明子愣在了原地。 盒子里是一块玉石。 不,也不像是玉石,这不是现在所有已知的玉石种类之一。 这是灵石。 一块灵气快要全部逸散的极品灵石。 这块灵石,被人雕出了一个人的模样。 那人衣袂翩迁,似要乘风归去。 那人单手执剑,神情冷漠。 那人……正是决明子无疑! 愣愣地看向外公,又愣愣地看向木盒中的雕刻,脸上写满的全是茫然。 外公露出了一个淡淡地笑容,像是怅惘,像是回忆,又像是后悔,“小阿谷,你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问外公,为什么你不能和爸爸妈妈呆在一起,而要来这里。这就是原因。” 他身体一僵,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个和自己有着一模一样地脸的人。旋即,像是被烫到一般,又很快地挪开了目光。 “没有记载,谁也不知道灵石上雕刻的人是谁,季家的祖祖辈辈猜测过。有人说,这就是那个天才,也有人说这是季家先祖终其一生求而不得的人。” 外公走到窗前,外边有灯光。灯光照出了花园里花草树木的轮廓,那些淡黄色的小花俏丽地开在枝头。 “不过他的名字,却是知晓的。” 一阵夜风吹过,淡黄色的花蕊随风摇曳,像是在回应外公的话。 “他名决明子。” 空气里一阵寂静。 许久,决明子开口问:“他叫什么名字?” 这一次,就连决明子都有点模糊了,这个问题究竟是他自己想问的,还是他所扮演的苏谷应该问的。 这个他,自然是指的那个季家先祖。 “季景安,他叫季景安。” 第27章 豪门小可怜05 抱着盒子下了楼,决明子心绪复杂,连带着识海内的回南也发出清鸣声。好在这声音普通人听不见。不过在这一刻,不远处的欧格斯特朝这边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偶然,还是感应到了什么。 决明子是一个拥有专业精神的扮演者,感受到回南的震动后,决明子回过神,迅速回到苏谷应有的状态。 大厅里只有微弱的光,从楼梯上看下去,一片昏暗。唯有大厅前方的台上,一束亮光打了上去,亮光笼罩着两个身影。 是季名山和琳。 此刻,原本喧杂的大厅安静了下来,唯有季名山的声音在大厅里传播。 “……季家流落在外的血脉,我的妹妹季艾琳终于回到季家。她的名字,已经写入了季家族谱……” 季名山面带微笑,和之前在决明子面前的横眉冷对不同,他现在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疼爱妹妹的兄长。站在旁边的季艾琳脸上也露出甜美的笑容,行为举止落落大方,可以称赞几句有名门风范。 掌声从四处响起,间或夹杂着细小的议论声。 “这是私生女吧,挺有本事的。” “看起来是有几分样子,都写入了族谱——就连季老爷子最宠爱的外孙,苏谷都没写入族谱。” 厅里不乏有一些名媛太太们,“不是说季家的男人们都洁身自好吗?怎么也冒出个私生女来?” “男人的劣根性你还不知道吗?我倒是好奇,她的父亲是季家哪位。” “啧,季家看来挺重视她的,居然在这场宴会上为她正名。” 季家每三年就要举办一次宴会,以前这宴会只是家宴。搬到欧洲的季家人,为了迅速落地生根,分散四处各自在外面打拼。每三年开一次的家宴,则是给了季家人一个团聚的机会,每一个季家人都要参加。 后来随着季家在这边的实力越发强大,季家家宴也变成了这边顶级的上流宴会之一,参与者也不仅仅局限于季家人,而是所谓一流名流。 名流们各自在心里掂量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季家小姐的重量,而另外一群人,也在各自分析季艾琳。 不过,和那些名流纯粹用脑袋或者交谈八卦的方法不同。他们有人闭上眼,嘴里念念叨叨着一些神秘兮兮听不懂的语言,有人在暗处掏出了小巧的近似罗盘的东西,有人握住胸前的十字架闭目冥想。还有那么两三个凤毛麟角的,甚至不用借助外物。 无论怎样,当他们得到结果后,眼里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丝惊艳与喜意! 天赋越高,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大! 台上,季艾琳接过季名山递给她的话筒开始讲话。 她讲话的语速不快不慢,条理清晰,层次分明。说起那些司空见惯的套话,也不会让人觉得厌烦。就连世界观崩塌的小少爷,也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了目光,看向台上那个光彩四射的女孩。 新表妹很出色,小少爷先是这么评价,然后又皱起了眉,心里叹道,唉,不知道是哪个舅舅出|轨了,舅妈得多伤心啊,还有他们的孩子,会不会觉得世界都崩塌了…… ---------------------------------------------------------------------------- 宴会到了尾声,宾客们陆陆续续地都离开了季家。 剩下来的,除了那群非普通人之外,就只剩下一个一知半解犹在云里的小少爷。 一看现场的架势,便知道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商量。小少爷很有眼色,自认为这种事情应该和自己无关,也不打算和外公道别了,就准备先行离去,反正他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国,改天再来找外公也是一样的。 然而正当他准备离开时,一道轻柔的声音叫住了他,“怎么要离开?” 小少爷愣了愣,这声音是他新出炉的表妹的,还没等他回答,便又看见表妹面带笑容地称呼他:“哥哥。” “你应该叫我‘表哥’,”他一本正经地纠正的样子看起来颇为可爱,站在一旁的欧格斯特只想揉揉他的脸。 听见这番纠正,季艾琳只是笑笑,没有作答。 第28章 豪门小可怜06 听见决明子对称呼的纠正,季艾琳只是笑笑,没有作答。在此之后,季名山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也让决明子先留下来。 小少爷满头雾水地留下来了,其他人也未尝不是心存疑惑。 这么重要的事,让一个没有天赋的普通人呆在这里干什么? 许是知道其他人在想什么,季名山也不再含糊,直截了当地指着决明子对众人说:“他就是决明子的转世!” 来自东方的天师:!!!! 来自西方的驱魔人:???? 决明子:…… 欧格斯特:……等等,他不就是决明子吗? 在场所有人神色各异,能够参加这次会谈的东方的天师,基本上都是来自于像季家这样传承上万年的家族。这些家族或隐世不出,或大隐隐于市,他们避免和朝廷、政|府扯上关系。他们大多避世,出世者如季家,其最终也不过是为了出世。 他们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守护和传承家族的使命。 他们有一个伟大的愿望:重返大修真时代! 为了这一宏伟蓝图,自然是要尽可能多地搜集资料。他们也大多知道,这一愿望单靠某个家族、某一代来完成的可能性极小。因此,这些家族之间,世世代代都建立起了一个良好的关系,资料和信息在圈子里也彼此交换。 因此,关于那个和季家先祖季景安,关系神秘的“决明子”,他们也是有所耳闻。 然而,另外一批来自于西方的驱魔人,不同于东方天师的震惊,他们的表情看起来就非常迷茫了。 为了解除他们的迷茫困惑,季名山又朝他们解释了一遍有关大修真时代、决明子身份的猜测之类等等。 不过季名山的解释和之前外公的还是有一些差别,他没有提及任何和灵石上的雕刻有关的事。 在他讲完之后,欧格斯特第一个发问,“那你们是如何知道他是万年前的决明子?” “我季家先祖曾留下手札,后人根据其中的信息,推算得出的。” 欧格斯特挑眉,一副不是很相信的样子,不过好歹,他没有继续追问,也算是认可了这个说法。其他的驱魔人看见欧格斯特的态度后,也纷纷接受了这个解释。 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疑惑。 第二个发问的是爱丽丝,之前询问季艾琳有关花园里的花的爱丽丝。 爱丽丝穿着一身香槟色抹胸礼服,金发碧眼,古灵精怪的,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驱魔人的样子。她歪着头,问道:“你说的消失的‘大修真时代’就是我们传说里湮灭的‘魔法时代’吗?” “没错,”季名山点点头,“在记载中,这两个时代几乎在同一时间开启,又在同一时间消亡。‘魔法时代’和‘大修真时代’其实都是指的一个时期。” “你们所谓的魔法,和我们的术法,其实都是对天地间的灵气的不同的利用而已。魔法有金木水火土五系,灵根也有也分为这五种。一开始选择的方向有偏差,后来的走向也跟着有所不同。但归根结底,都是由同一本源衍生出来的。” 季名山最后补充道:“你们今天来到这里,不也是为了想要复兴魔法时代吗?” 后面还有几个提问,决明子没有继续听下去。方才季名山的话,再次带给了他一些震撼。 其实,自从开始扮演苏谷之后,决明子一直以来都受到了不少冲击。 先是第一个世界,由普通古代升级为修仙。当他来到第二个世界之后,普通都市现代也没有了,变成了有鬼魂的世界,然后他接着发现,第二个世界是第一个世界的后来发展。 情况有些超出预料,在他所知道的苏谷世界里,根本没有这些情况的出现。 普通古代依旧是普通古代,没有什么大修真时代的出现和消失。 普通现代也只是普通现代,没有鬼魂,也没有这一堆事。 事实上,不止世界观的改变,苏谷原本所经历的事情,也就是所谓剧情,在决明子踏入宴会,或者说在他小时候被带到季家抚养的时候,就已经走向了另外一个奇怪的方向。 “你在想什么?” 耳边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决明子的思绪,让他再次回到苏谷的扮演中。 他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声音软软糯糯的,听起来像一只迷茫的小羔羊,让人想把他搂在怀里使劲儿地揉一揉,“我在想,这个世界超乎我的想象。” “哈哈,”欧格斯特也笑了起来,他随手摸了摸小少爷柔软的头发,祖母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是吗?我也这么觉得。” 在两人说话间,驱魔人那边的问题也问得差不多了。 季名山清了清嗓子,“大家想必都已经知道了,这次把大家召集起来所为何事。” “经过推算,季家先祖陵墓的位置,以及开启时间已经确定下来了,”季名山环视一周,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 季家先祖是开启大修真时代的第一代人,他的陵墓,同时也是他们能够找到的,唯一一个和那个时代有联系的东西。 想要重启大修真时代,或许,他们能在这座陵墓中找到方法。 “一年后的今天,华国A省C县云碧山。” 在交代完所有事情之后,季名山和季艾琳特地找了决明子。 季名山对决明子说:“表弟,一年后你会去吧?” 季艾琳笑容甜美:“决明子是万年前开启修真时代的重要人物,哥哥您也许正是万年后重启修真时代的关键。”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强迫的成分。可是从刚才的所讲的所有内容,以及季艾琳这句话的潜台词,无一不是在告诉他:你必须去,因为那是你的责任! 小少爷张张嘴,最后呐呐道:“好。” 在这个过程中,欧格斯特双手环胸靠着背后的楼梯,以一副隐蔽的看戏的目光,兴味盎然地看着眼前这出戏。 一切事情都安排好之后,众人纷纷离开了季家。 正当决明子也准备离开时,一道女声叫住了他,“听说哥哥不久之后就要回国了,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和哥哥一起回去呢?” 小少爷愣了愣,还没等他回答,便听见另外一道男声帮他拒绝了。 “不可以,”欧格斯特半靠在决明子身上,眨眨眼,“我要和他一起回去。” 不等季艾琳说什么三个人也可以一起之类的话,欧格斯特又补了一句,语气暧昧,“你会打扰到我和小苏苏的独处时光的。” 小少爷瞪大了眼:这人说话为什么这么不对劲儿?! 欧格斯特无辜状:“难道小苏苏讨厌我,不愿意和我呆在一块儿吗?” 小少爷:“……不是。” 欧格斯特:“那就行了呀^_^” 站在后面,被两人彻底无视的季艾琳,脸色隐隐发黑。而一旁的爱丽丝,看着欧格斯特的举动,碧绿的眼睛里满是诧异。 身后的事情,决明子和欧格斯特无从得知。 离开季家之后,欧格斯特和决明子并没有分开,一路上两人相谈甚欢。 前面就是小少爷公寓所在的位置了,两人都停下了脚步。 “谢谢你送我回来。”路灯暖黄灯光的照耀下,小少爷瓷白的皮肤变得温暖起来,他仰着头直视着欧格斯特,眼睛里水灵灵的,像是在闪闪发光。 这里的夜晚很热闹,有各种各样昆虫的叫声,共同弹奏出一首和谐的自然的交响曲。 “不用谢,我的朋友——”欧格斯特勾唇,拉长了音调,微微俯身,压低了声音,“决明子。” 不等决明子反应,欧格斯特信誓旦旦,宝石般的眼睛里满是笃定:“你不用再骗我啦,不用跟我说什么你们只是长得像,你们是双胞胎,你有人格分裂之类的话。” 交响曲忽然变得低沉起来,喑哑的大提琴音缓缓流淌,像是平静的大海面上暗藏玄机。 “那天晚上的人就是你。” 眼见欧格斯特这般态度,决明子既没有继续扮演苏谷,急忙否定,又没有马上承认。他只是用那双冷漠的没有感情的眼睛,凝视着欧格斯特。 如果说刚才那双眼睛闪闪发光,水灵灵湿漉漉的。那么现在,那双眼睛便是吞噬了所有的光亮,冻结了所有的湿润。 然而面对这样一双眼,欧格斯特并没有害怕或者胆怯,他依旧是笑得像个孩子一般。十分难得的,在他脸上竟然流露出几丝微不可查的纯粹与童稚。 他忽的一咧嘴,语气嘚瑟:“我就知道嘛!” 这时候,交响乐又欢快起来了。叮叮咚咚的钢琴音俏皮地拨弄着心弦,大海出口也分出了一两支小河流,路过海口,一路欢呼雀跃,一路唱着歌儿,走向前方。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在他们面前扮作别人的样子,这不重要,”欧格斯特笑得灿烂,“我想说,你不用在我面前去扮演其他人,你选择你最舒服的状态就好啦——唔,其实这也不重要。” 欧格斯特的笑容炙热,像是天上的小太阳,“重要的是,我要追求你。” “也许你觉得我在骗你,事实上,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那个光屁股的小孩儿就射中了我的心脏。” “你想扮演谁就扮演谁,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欧格斯特的脸庞同时冒着帅气与傻气,像是一条拼命摇着尾巴的大型犬,眼巴巴地盯着面前的一块肉骨头。 决明子依旧没有动作,反倒是识海内的回南有了反应,剑身轻轻颤动着。就连一向与回南心意相通的决明子,一时间也分辨不出回南这是什么反应。 空气一片宁静,那昆虫的交响曲也戛然而止,只留下无边的遐想给予路人。 欧格斯特心态很好,并不觉得尴尬。 许久,久到被乌云遮住的月亮都露出了所有面貌,把月光洒在两个人身上后,决明子才冷冷淡淡地回了一个字:“哦。” 临走前,欧格斯特听见那道冷漠的声音说:“你喜欢便喜欢,与我无关。” 欧格斯特脚步一顿,复又轻快起来,不管如何,万里长征终归是踏出了第一步。 -------------------------------------------------------------------------------------- 回南悬浮在半空中,周身环绕着的白光温柔,一点也不像那把在玄蒙大陆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神兵。 冷峻锋利的剑身不时左摇右摆,极为人性化,也非常可爱,像是一个在摇头晃脑的小不点,还不时围绕着决明子打着圈圈。 在玄蒙大陆上,决明子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更没有爱人,只有这一把本命灵剑——回南。 说决明子有自言自语的习惯,其实不准确。那不算是自言自语,他是在对一把剑说话,虽然那把剑没有灵智。 第29章 豪门小可怜07 华国,苏家 现在是东八区下午五点半,苏氏集团规定的下班时间也是五点半。而这个时间,苏在渊就已经回到了家。也是,作为苏氏集团董事长的他又不用打卡。 “回来啦?” 看见丈夫回来,柳深青温柔地走上前,帮苏在渊挂好大衣,然后从厨房里端出一碗煲了半天的汤。 苏在渊接过汤,状似无意地问道:“柳城昨天离开时不是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吗?这孩子人呢?” 看着自家丈夫一脸“我其实不怎么好奇也不怎么关心就只是随便一问”的表情,柳深青抿嘴一笑,往日一般是七点过才到家,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分明是好奇得紧。 也不戳破苏在渊的小心思,柳深青仍旧温温柔柔地回答:“柳城的经纪人阿维说他在回来的路上,这两天拍摄太累了,在车上都睡着了。” “喏,这是照片。”说着,柳深青把手机递过去。 看见照片上儿子睡得不好的样子,以及眼眶下的淡淡青黑。苏在渊微微皱起了眉,脸上出现些许心疼,嘴上却说:“哼,呆在公司哪里不好?让他非要去娱乐圈!” ------------------------------------------------------------------------------- 首都机场 之前欧格斯特信誓旦旦地要和决明子一同来华国,结果临了,欧格斯特又被一通事物给缠住了。最后,不得不放弃和决明子共度空中时光的好机会。 这个时间点,既不是旅游季也不是开学季,机场里人不算太少,可也不算太多。 “啊,回到家乡的感觉真好!马上就可以看见老爸老妈了,”扎着丸子头的妹子,一手拖着巨大的行李箱,一边擦了擦嘴角隐约的水迹,“好想吃老妈做的猪肉炖粉条啊。” 这个妹子,是决明子在飞机上认识的同伴。 决明子笑笑,显然,他脸上的表情表示着赞同。 两人相伴走到了出口,前方二十米处是一排栏杆,栏杆后面是密密麻麻的接机的人。有人举着牌子,有人挥着帕子,翘首以望。 不止是被拦在外面的人,从机场里出来的人,也有一大部分是踮着脚尖仰着脖子往前面望。若是看见了爸妈或是其他熟悉的人,脸上则露出硕大笑容,脚下则是加快步伐,恨不得马上去到对方身边。 这个妹子,便是如此。她匆匆地朝决明子说了一句“我看见我老爸了”,然后就头也不回地拖着箱子连蹦带跳地朝前跑。 见此,小少爷失笑摇头,却也不能免俗地一边走一边朝着人群望,不由自主地搜寻着父母地身影。 终究,他注定失望。 他失神地望着天边的晚霞,心里想着,他们一直很忙,没有时间来接他。 然而,他却不曾料到,他所等的那两个人,在一周之前已经离婚。而他所以为的幸福美满,是别人的家。 第30章 豪门小可怜08 京中人谁不知道,苏家的小少爷苏谷,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乖乖仔?软软糯糯,斯文有礼,活脱脱像一只可爱的金丝雀。 而所谓金丝雀,就应该被关在华美的笼子里,让人好生宠爱。 如果有一天,笼子不复存在了,金丝雀美妙的歌喉也会枯萎。因为,金丝雀没有丰满的羽翼,不能自由地翱翔在蓝天。 现在,苏小少的父母,苏在渊和季素心突然离婚。不止如此,两人还纷纷爆出在外面各有儿女。 季素心的女儿仅仅比苏谷小两岁,而苏在渊的儿子竟然还要比苏谷大。 这是一场好戏。 从古到今,也从来不缺看戏人。 其实,豪门世家里像这样的戏码并不少见。真正引起他们兴趣的,还是苏谷。 试想想,一个受尽万千宠爱的小少爷生活在美好的城堡里。而有一天,突然城堡崩溃,露出了原本的阴森幽暗。 啧啧,也不知道这只小金丝雀受得了不? 一周前,苏在渊和季素心这对貌合神离的夫妻第二次走进了民政局,离了婚。而那个时候,苏小少爷还在另一块大陆上读书,全然被瞒在鼓里。 现在小少爷回来了,真是让人好奇,他知道真相后,会不会哭得喘不上气呀? 而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想象中哭得喘不上气的小少爷,大半夜地冷着脸站在当红影帝周寒衣的床|头。 决明子固然拥有了情绪,不过在一般情况下,他的情绪起伏极弱,几乎为零。 然而此时此刻,他脸上的怒火显而易见,即便是普通人也可以轻易察觉到。 决明子凝视着床|上睡得香甜的周寒衣,眼中的怒气越来越盛,似乎都可以看见眼眸里跳动着的火焰。周寒衣陷入熟睡,对这一切都毫无察觉。 “什么时候的事?”声音冷得都快掉出冰渣子了。 旁边的黑影一抖。 这才察觉到原来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只是这人和决明子离得远远的,几乎是贴着墙站着。 “两……两天前……”黑影的声音听起来就是一副怂怂的样子。 似乎感受到房间里再次增加的压强,那声音也不结巴了,没有停顿一咕噜说道:“两天前组里发现情况不妙然后也联系不上副组长了。” 两天前发现情况异常。 这意思很明显,也就是说他们也不知道具体周寒衣是什么时候出事的。 听见这番回答,决明子转过头,把视线投向黑影。 就着淡淡地月光,那黑影的模样也变得清晰。 是一个黑黑的胖子,还躲在阴影里。 胖子看起来其貌不扬,还一副怂得不得了的模样,但放到外面,其实是一个让人奉作上宾的胖子。 他是特殊能量发展和改进委员会审魂司一组成员之一。 床上躺着的周寒衣也是一组成员,不止是普通成员,还是副组长。 决明子分明什么也没说,只是当冷淡刺骨的目光扫射过来时,胖子身体一缩。对上那目光,胖子十分自觉地在心中补充出了决明子没有说出来的话:辣鸡。 “桃花煞。” 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胖子立即瞪大了眼,一脸的“不可能我不相信”。如果面前的不是自家组长,胖子肯定会翻个白眼,然后怼他“放你的屁,胖爷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不知道桃花煞?” 区区桃花煞能够把他们仅次于老大的副组长给坑了? 区区桃花煞能让他们这一组精英都束手无策? 区区桃花煞…… 是啊,区区桃花煞。 一道声音似乎穿越时间传到决明子的耳边,记忆的阀门不其然地打开。 那个晚上和以往一样普普通通,鸾凤宫里的宫人全都退下了,偌大的寝宫里只剩下决明子和季景安两人。 那个时候,天枢院对于灵气的研究已经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甚至还研究出了一些粗浅的术法。 作为帝王的季景安,自然也是一手资料的过眼者。 不止如此,季景安在这上面的天赋还颇高。 烛火摇曳着,显出几分妖娆来。 这一次的心理咨询已经结束了,季景安应该离开鸾凤宫,回到他该回的地方。可是,他迟迟没有起身。 季景安盘坐着,用手支愣着脑袋,眼睛一转也不转地盯着决明子。 都说灯下观美人,最是迷人。季景安本就心有所想,一时间更是失了心神。 恍惚间,他脱口而出:“法术玄妙,若是有一门术法能让你倾心于我就好了。” 决明子一愣,不理季景安这番胡言乱语。 话出口之后,季景安也清醒了过来。但他不觉得羞愧之类,反而挑起了眉,眼里映着烛火,是一片盈盈笑意,“他日等我研究出这么术法,便给它取名‘桃花煞’,助我摘下你心中艳艳桃花。” 后来,决明子只以为季景安是随口说说。 再后来,等到决明子一剑杀死心魔,离开那个世界后,对于这种事情,更是无从得知。 至于现在……月光淡淡,照在周寒衣的脸上,显出他英俊的轮廓。决明子凝视着周寒衣,其实是在研究周寒衣脸上若隐若现的极细的,像极了盛开桃花的红色。 决明子闭上了眼,忽的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站在一旁瑟瑟发抖的胖子,不知道这口气是个怎么回事。一时间更加胆战心惊了:组长……组长竟然叹气了!天要亡我啊! 决明子不曾管胖子的所想,他再次睁开眼时,所有情绪全都消匿无踪。 那些红色的线,便是桃花煞。中煞者会毫无条件、失去自我地爱上指定条件的人。 这种症状,只是一般常见的桃花煞。 很好破解,限制也诸多,中煞者的行为、性格会出现很大反常。这种普通的煞,一组的精英根本不会受影响。 然而,周寒衣身上的这个,不是普通的桃花煞。 当年除了帮助天枢院研究灵气外,决明子也曾提点过季景安几次。因此,对于季景安的风格和手法较为熟悉。如今,决明子顺着红线的脉络再次确认,这个桃花煞透露出来的风格和手法像极了季景安。 白光一闪,漆黑的房间里忽然出现了一把剑。 决明子白皙的手上有着薄薄的一层茧,他右手握上了回南。 胖子瞳孔一缩,猛地心跳加速冷汗直冒:卧槽,该不会是副组长招蜂引蝶还废物,组长气疯了然后要剁了副组长的哔——吧?!副组长你走好,我们以后一定不会以异样的眼光看你的! 胖子双手捂眼,似乎不忍看见之后血腥的场景。但他又忍不住好奇,小胖手又欲盖弥彰地露出些许缝隙。 透过这些缝隙,他看见组长拿起了剑。 他看见了组长伸出了左手……咦?伸出左手干嘛?是怕副组长挣扎然后按住他吗? 然后,他看见决明子右手执剑,在左手手腕上划了一道。 当即,鲜血涌出。 红的血,白的皮肤。 决明子收剑,右手微动,躺在床上昏睡的周寒衣张开了口。 血液从决明子手腕上的伤口顺流而下,滴入了周寒衣的口中。 -------------------------------------------------------------------------- 苏柳城趴在床|上打电话。 “所以你昨天真的向你父母出|柜了?!” 即便透过无线电,电话那头的声音仍然很尖利。 苏柳城默默地把手机移开了耳朵,等到声音恢复正常,这才把手机又放到耳边,“对呀,我骗你干嘛。” “不是……我不是太震惊了吗。你爸爸没有气得打断你的腿,然后威胁要把你逐出家门?” 苏柳城翻了个身,眉梢眼角露出几分得意,“他舍不得。” “你爸对你真好。”电话里传来明显的羡慕,似乎是叹了一口气,“唉,你这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啊。我要是敢出|柜,明天你估计得在社会新闻上看见我了。老父亲大怒之下打死亲儿子,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谁让他愧疚呢?”苏柳城失笑,撇撇嘴,似乎不想再谈出|柜的话题,转而说起一更加劲|爆的,“过几天,我要把我老公带回去给他们看呢。” “你老公?!”声音又高了好几个分贝。 苏柳城只得又挪开几分,等到对方平静之后才嘟囔道:“我说,你能不能别这么一惊一乍的好吗?” “你什么时候有人了?没见你谈恋爱啊,再说了,你不是说一定要追到周影帝吗?你不是说你对他一见钟情而见倾心三见非君不嫁吗?难不成你移情别恋了?哎呀,让我看看是哪个小鲜肉能比得过周影帝。” “我什么时候移情别恋了?” “你刚才不是……”电话那头反应过来了,声音里满是不确定,“等等……你……你说的‘老公’该不会是……?” “当然,”苏柳城笑得灿烂,“当然是寒衣,也只能是寒衣。” 第31章 豪门小可怜09 苏宅 “谢谢师傅。”小少爷冲帮他把盒子从后备箱拿出来的出租车司机,露出了一个斯文有礼的笑容。 目送着出租车远去之后,小少爷逐渐变得有些愁眉苦脸。 苏宅是苏家的老宅,苏老夫人,也就是苏谷的奶奶,就住在这里。但是苏在渊、季素心和苏谷却不是的。 原因很简单,苏老夫人不喜欢季素心的性格。 苏老夫人是个传统得近乎古板教条的女人,她所心仪的儿媳妇儿,是要温柔持家,对丈夫顺从,做丈夫背后的贤内助。 而季素心,她是苏老夫人完美儿媳的反面。别说贤内助了,在当初苏在渊和季素心结婚的时候,可以说是苏在渊高攀了季素心。 彼时,季素心自己的化妆品公司跻身国际一流,隐隐有成为行业龙头之势,而苏氏企业,则是日薄西山。 这一点,让苏老夫人一直耿耿于怀。不止如此,季素心也不是那种软和的性子。她张扬火辣,宛若带刺的红玫瑰。苏老夫人敢在她面前阴阳怪气,她就敢毫不留情地回怼。 为了避免糟糕的婆媳关系,苏在渊一家也就不住在苏宅了。 不过逢年过节的时候,他们一家也会回苏宅拜望苏老夫人。而苏在渊,则是每个周末都会回去看望自家母亲。 由于苏老夫人和季素心的恶劣关系,连带着对苏谷,苏老夫人也很不喜欢。 每次去看望苏老夫人的时候,即便是面对亲孙子,苏老夫人也是板着脸,一句话也不多说。 回想起苏老夫人严肃冷漠的神情,苏小少爷又叹了口气。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亲奶奶。出去了那么久,现在回来了,总归也得去拜访一下。 抱着沉甸甸的盒子,小少爷深呼吸了一口气,向着苏宅走去。 苏宅坐落于一个有名的贵人区,里面的住户非富即贵。 现在是周六早上八点半,有不少人已经起床在草坪上锻炼身体。这些人里不少和苏家、季家有生意上的往来,再加上又是地邻,小少爷大多都能认个脸熟。 “张叔叔好。” “李太太早安。” 小少爷抱着沉沉的盒子,跟每一个他看见的人打招呼。 盒子有点沉,里面装的是厚厚一摞古书。苏老夫人出身于书香门第,后来又进修了外国文学,所以对于国内外的古典书籍都很感兴趣。 这些书,是小少爷一点点地收集,想要送给苏老夫人,让老人家开心一下。 而盒子,又是用世界上最沉的木材——蛇纹木做成的。蛇纹木不容易腐烂,切口光滑,还能防虫蛀。这种木头做成的盒子来保存书籍,最合适不过。 书重盒子也沉,没有多少肌肉的小少爷走了一大半路之后,就有些喘不过气了,头上也冒起了汗珠,看起来显得有些狼狈。 因此,当其他人露出有些微妙的表情时,小少爷没有多想,只是有些不好意思。他红着脸,继续向着苏宅前行。 这个小区里的房子都是小别墅,小少爷没有苏宅的钥匙,只能一只手艰难地抱着木盒,一只手按着院门的门铃。 “谁呀?” 一道温温柔柔的声音传了出来,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小少爷不作他想,只以为是保姆之类。 “我是苏谷,来看望奶奶。”汗水滑过红红的脸颊。 那道声音没有出声了,只听得隐约的动静,似乎是在和其他人交谈。过了一会儿,那声音说:“进来吧。” 门开了。 进入大厅,小少爷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主位的父亲。他睁大了眼,透出几分开心的色彩,像是一个小孩子一般,“爸爸,您也来了!好久没看见您了!” “嗯。”苏在渊看着自己的小儿子,神色复杂。 毕竟,苏谷也是他“宠”了那么多年的儿子。 小少爷脸上仍保持着暖暖的笑容,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这里面是一些书,送给奶奶——奶奶不在吗?” 苏老夫人生活作息非常健康,这个点她一般早就起床了。 “你……有心了。”苏在渊神色似乎有些尴尬,“你奶奶去了她好友那边。” 这时候,一个女人端着陶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袅袅热气从陶罐里窜出,模糊了她的眉眼。不过从她的身姿中,可以感觉得出那股如水般的温柔。 小少爷只是略略看了她一眼,就收回视线。 柳深青把陶罐放上桌之后说:“我去叫阿城起床。” 苏在渊哼了一声,看起来似乎有些不高兴,“你别总是惯着他。” 苏在渊总是威严冷漠的模样,当他皱起眉时,会让人觉得有些害怕。然而柳深青却不怕,她似是有些无奈,笑容里也多了几分揶揄,顺着苏在渊的话继续说,“是是是,是我惯着他,你没有惯他。” 听见这话,苏在渊貌似有些不自在地挪开了目光,却也不反驳。 眼见苏在渊和柳深青地这番互动,小少爷即便再傻白甜,也察觉出不妥来。他心里咯噔一声,寒意渐渐从脚底往上升。 小少爷生来富贵人家,物质上丰裕,情感上也不怎么短缺。都说豪门贵族多是感情淡薄,父母与子女之间的亲情也是少得可怜。 就小少爷的同龄人而言,他们的父母要么是貌合神离各自外|遇,要么是感情冷淡相敬如“冰”,连带着孩子也无法得到正常的父爱和母爱。 而小少爷则不同,他的世界里,父母恩爱。虽然由于工作的原因,他们很忙,很多时间不能陪在他身边。但是,他们爱他,把他捧在手心里。 所以,在小少爷看来,他的家庭幸福甜蜜,他也时常感激。 然而现在…… 小少爷皱起了眉,小脸上也满是严肃。 他的心脏在剧烈跳动,他脑袋里想像出很多场景,有以后父母离婚,整个家支离破碎的,有爸爸一脸宠爱地看着一个小婴儿的…… 每一个场景,都让小少爷感到无法忍受。 他深吸了一口气,也许爸爸只是一时犯了傻。他要把误入歧路的爸爸带回正道上。他不能让美好的家突然破碎! 他看了看父亲,终于还是开口道:“父亲,您……” 就在这时,另外一道睡意迷蒙的声音从二楼的楼梯处传来,“爸、妈——” 第32章 豪门小可怜10 两人几乎是同时发声,又同时戛然而止。 寒气直直窜上小少爷的心头,他愣愣地看向扶着栏杆的青年。青年刚才喊了一声“爸”? 这个空间里,总共只有三个男人。他、青年……以及苏在渊——他爸爸。 如果这声“爸”不是在喊苏在渊,难不成是在喊他? 一时间,小少爷觉得脑袋一片混沌。他整个人都是木木的,僵在了原地。 他缓缓地扫视了一下四周,发现了有很多和以前不一样的小细节。比方说摆在桌子上,插在花瓶里的风信子,比如说玄关处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三双拖鞋。再比如说……墙上挂着的,一家三口幸福的照片。 那张照片里,幸福快乐的一家。 甚至不是一张在影楼拍摄的照片,只是普普通通的自拍。儿子揽住爸妈的肩膀;母亲笑得恬淡,虽然已是中年却丝毫不见半分愁苦;父亲表面上看起来严肃,实际上对儿子的宠溺和纵容,人人都可见。 照片里的儿子,是楼梯上的青年,苏柳城。母亲是站在一旁的女人,柳深青。 而父亲,幸福的一家三口的父亲,也正是苏谷的父亲——苏在渊。 小少爷的视线不停地在照片和这三个人只见来回。 他明明记忆力很好,可是现在却好像是一条只有七秒记忆的金鱼。只要视线一离开照片,他就会忘记照片里人物的样子。于是,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去比对。 可是,到最后他还是无法完成这个任务,他不止记忆力出了问题,他的眼睛也出了问题。眼前一片模糊,整个世界都好似不存在了一般。 巨大的荒诞感充斥着全身。 这是梦吧? 这一定是梦! 你快醒来,快醒来啊! 在场的其他三个人都默不作声地看着小少爷的行为,看着小少爷的眼睛由干涩逐渐漫上一层水雾。 场面一时间显得有些尴尬。 第一个打破尴尬的,是苏在渊。 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和季……你妈妈已经离婚了。” “轰”的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小少爷脑中炸开了。 离……离婚? 离婚是什么? 往日的欢笑都被小少爷存放在一个房子里。这个房子很牢固,风吹雨打都不能让它有半分损伤。这个房子很温暖,即便寒冬来临,房子里也温暖如春。 这一刻,恍惚间,这座房子瞬间崩塌。 尘土飞扬,连带着之前的所有回忆,都被残垣废墟掩盖。 还没等小少爷缓过神,紧接着,他的第二句是:“这是你的哥哥——苏柳城。” 哥……哥? 小少爷缓缓抬起头,看见那个模模糊糊的身影。 这一句“哥哥”,似乎就这么轻轻巧巧地剥夺了他恨那对母子的理由。 “我以为季素心已经和你说过了。”这是苏在渊说的第三句话。 什么叫做我以为季素心已经和你说过了? 这句话如同一把冰刃,直直地插在了小少爷的心间。 他所爱的爸爸妈妈突然离婚,他所爱的家突然分崩离析。他所爱的父母,没有一个人想过他,甚至都未曾通知他。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这二十年他所学到的所有知识,所有礼仪都无法让他解决眼前的问题。他只能用尽全力地露出那个乖乖巧巧的笑容,然而肌肉却不听指挥,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奔涌而下。 “原来你就是我从未谋面的弟弟呀。” 就在小少爷的世界一片灰暗的时候,一道声音带着笑意出现在他耳边。 “柳城!”“阿城!” 苏在渊和柳深青几乎同时喝止,只是苏柳城全然不听。苏柳城的朋友说得对,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你哭得这么伤心做什么呢?你觉得你很可怜?”苏柳城挑眉,他的语言越发尖利起来,“如果我像你这样,我小时候是不是得直接哭死过去?” “你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的时候,我被别人骂做野孩子。” “你和爸一起玩游戏的时候,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家的爸爸。” “你自打出生就是天之骄子,受尽万千宠爱,我就活该遭人白眼受人嘲讽?” 苏柳城的言语辛辣带刺。苏在渊站在一旁缄默不语。的确,他对不起这孩子。 “苏谷,你听好了。我不欠你什么,我爸我妈也不欠你什么!” 恍若一道惊雷炸响在耳边。 小少爷愣愣地抬起头,精神恍惚地看向他的爸爸,似是在向苏在渊求证,苏柳城说的是真的吗? 然而,面对稚嫩的目光,苏在渊狠狠心,移开了视线。见此情景,一旁的苏柳城似是快意地勾起了唇角。等了这么多年,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两个都是他的儿子。诚然,苏谷很乖,很听话。 可是,人有偏私,爱并不平等。 在爱的天平里,苏柳城的重量远大于苏谷。 因此,面临二选一的时候,苏在渊固然会有犹豫,但也仅仅是犹豫。 苏在渊移开视线后,小少爷便陷入了一个很奇妙的状态,一切都是云里雾里,所有都是天上的白云和棉花。他歪歪头,语气懵懂恍若稚儿地轻轻唤了一声:“爸爸?” 房间里,没有应答。 在这个时刻,那根纠结缠绕的因果线断了一半,只剩下另一半艰难维系。 走出苏宅的时候,小少爷仍旧是精神恍惚的模样。一路走来,这副样子被吃瓜看戏者瞧得清清楚楚。 在小少爷离开小区之后,他们都在谈论苏家那孩子该多伤心欲绝。 只是,他们不曾想,决明子乘车离开这片区域之后,再次换乘车辆,自己架势着一辆看不出品牌的车辆时,脸上已是不见半点伤心。 他这是开往审魂司。 开着一般的车,是进不了审魂司的。审魂司被一层特殊的能量屏障包围,寻常车辆不能进入其中。唯有特能发展委生产的车,才能进入其中。 决明子开着车,传说中的女友专座上躺着一把剑。 当他召唤出回南,一般而言有两种情况。 一是要和回南并肩作战的时候,二是当决明子想要对他说话的时候。 显然,目前是第二种。 决明子的声音里有着淡淡地疑惑,“我的父母是谁?” 回南周身的白光闪了闪,似乎是在认真倾听决明子说的话。 “季景安有父母,苏谷也有父母,谁都有父母,唯独我没有。”声音仍旧冷漠,听不大出情绪来,不过若是好好分析一番,却又从中察觉到若有若无的委屈。 为什么他们都有父母,而偏偏我没有? 乖乖系着安全带的回南抖了抖,好像在说,我也没有父母,但我有你呀。 余光看见回南的小动作,决明子似是笑了笑,“嗯,你和我一样,也没有。” 决明子是苏谷衍生出来的第二人格,是残缺的灵魂。一般而言,残缺的灵魂走不过奈何桥,去不了轮回台,只能化作三精沉入尘埃。 然而决明子他跨过了奈何桥,步入了轮回,降生在了玄蒙大路,还成为了第一修士。 能做到这些的残魂,也只有决明子。 --------------------------------------------------------------------------------- 特能发展委 决明子这次回来的主要目的,是和审魂司司长交涉关于万年前的大修真时代,以及和季家合作去探寻陵墓的事宜。 季家既然发了邀请函给决明子,那就代表着他们主动示好,愿意和官|方合作。于是相应的,他们也要给出回应。 此事非同小可,如果一旦真的复兴了大修真时代,那会对现在的体系造成巨大冲击。在和司长交涉完之后,已是傍晚,而决明子准备离开审魂司时,胖子忽然窜出来拦住了决明子。 胖子一脸苦兮兮的,说:“组长……副组长他、他人清醒过来了,但是失忆了!” 决明子皱眉,桃花煞会引起失忆? “他没有忘记自己是审魂司一组成员,他也没忘记自己是影帝,他……”胖子咽了口唾沫,“他唯独忘记了组长你!” 胖子飞快地瞄了一眼决明子,“而且……而且我问他组长是谁时,他白了我一眼,说组长是他!” 决明子:…… “他人在哪儿?” 决明子声音冷冷淡淡的,但胖子却从中听出一股子杀气。 “他在影视城里拍戏。” “带路。” 而此时,不远距离之外的某影视城里,正舒舒服服躺在躺椅上的周大影帝忽然打了一个喷嚏。不知为何,一种淡淡的不妙的感觉也涌上心头。 不等他掐指一算,就看见剧组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个人先是环顾四周,然后看见他之后便立即锁定目标,以一种颇有(怀|春)少女感的姿势跑向他。 周寒衣莫名其妙。 人影靠近,才发现这人是剧组里的一个成员,和他对手戏好像还不少。 叫啥来着?姓苏还是姓柳来着?是苏城还是柳城啊? 周寒衣维持着面上淡定,心里则是疯狂呐喊:诶诶诶,甭管你叫啥,你能不能不要用这种眼神盯着我!我会以为我是一块肉骨头啊喂! 第33章 豪门小可怜11 大唐影视基地,是无数怀揣着影视梦的少男少女心中向往的圣地。同时,也是追星族们望眼欲穿的地方。 为了以防拍摄被打扰,各大剧组的安|保工作都做得很好。 因此,当决明子和胖子来到剧组的时候,被尽职的工作人员拦了下来。 “你们是干什么的?有工作证吗?没有工作证麻烦离开。” 胖子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平时和周寒衣联络,通常是远距离的。即便少数情况下,需要当面交流,要么是周寒衣回到审魂司,要么是胖子去往周寒衣的住处。 周寒衣身为当红影帝,拥有万千粉丝。这些粉丝的侦查能力极强,因此,他们也很少在外面见面。都说高手在民间,万一哪天哪个神通广大的粉丝扒出周寒衣和审魂司的关系,那可就好玩儿了。 到时候,网站头条上全都是这样的消息: #震惊!当红影帝周寒衣竟然是……# #国|家神秘|部门浮出水面# #建国后不许成精竟然是真的!# 所以今天,还是头一次在外面和周副组见面。理所当然地,什么工作证啊,是不可能有了。 看样子就知道二人拿不出工作证,工作人员毫不留情地嘲讽道:“拿不出就走啊,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就想偷偷摸摸地混进去。谁知道进去是为了看明星还是偷东西。指不定前不久剧组里丢了的戒指是谁偷的。” 胖子脸上的尴尬远胜于愤怒,平时各种各样惨死的鬼什么的见多了,心理素质不要太好。这三两句小嘲讽,胖爷根本不放在心上。 他担心的是旁边这座煞神,他心里在疯狂呐喊:卧槽,我这是不是办事不利啊,组长会不会把我踢出去啊!我不想离开一组啊!! 他甚至都想象出了自己被搬着箱子,离开一组的凄凉场面。 不是他心理脆弱,而是一组组长的威名,响彻审魂司。虽然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见过传说中一组组长的真面目,也不知道决明子的长相,但是铁面阎罗,黑脸大魔王什么的,可不是平白产生的。 不同于胖子的尴尬,被人拦下还指桑骂槐地羞辱,决明子的内心没有半点波动:“和他联系。” 这个他指的是谁很明显,自然是周寒衣。 “噢噢。”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 不等胖子说话,电话那头的周寒衣就抢先用十分温柔的语气说道,“宝贝儿,你有什么事儿吗?” 温柔宠溺的嗓音,通过手机的扬声器传入胖子耳中,他全身肥肉被吓得一颤。 不止胖子被周寒衣这一出弄得晕头转向,周寒衣旁边的苏柳城瞪大了眼,像是要把电话给吃了一样。 这通电话来得巧,周寒衣拍完一幕和苏柳城的对手戏,刚下戏,电话就响了。周寒衣一看见来电信息,又想起今天苏柳城那副看他如同看肉包子般的表情,于是计上心来,弄了这么一出。既可以“委婉”劝退苏柳城,又可以提醒组员旁边有人。 胖子被雷得不轻,不过他智商也不低,自然明白周寒衣旁边的情况。于是,在说话过程中,也尽量隐去一些称呼,“周哥,我们在外面被拦住了,进不来。” “我让小王……”周寒衣余光又看见“伺机而动”的苏柳城,马上改口道,“我马上出来接你,亲爱的。” 周寒衣一边向外面走,一边随口问道,“宝贝儿,你是和谁一起来的?” 门口的胖子瞥了眼决明子,纠结半天,最后还是选择隐藏‘组长’称呼,直接说名字,“决明子。” 胖子刚说完,电话那头的周寒衣就没声儿了。不止说话声没有了,就连走路时的声音也消失了。正纳闷,胖子抬头一看,发现原来周寒衣竟然已经出现在视线范围之内。 然而只见周寒衣一动不动,像是被人点了穴一般,呆呆地看向这边。 胖子正准备招手,这时候,手机里传来周寒衣又怔愣又甜蜜的声音,他说:“我看见他了,这是心动的感觉。” “决明子吗?”周寒衣喃喃着,傻笑道,“这名字一听就是我心上人。” 胖子一脸惊悚:天啦噜,副组长疯了!! ---------------------------------------------------------------------------------- 剧组内 在从门口走到剧组这短短几分钟内,胖子已经死来死去好几次了。一方面是被雷的,另一方面是被吓的。 “明明,我能和你共进晚餐吗?”这还是稍微矜持一点儿的样子。 “明明,你缺男朋友吗?”这已经是完全没眼看的样子。 胖子:本人双目已瞎,副组长的一切行为与本人没有任何联系。 第34章 豪门小可怜12 在普通路人眼里,周寒衣是演技佳、不搞|事、长得好的优秀演员。 在粉丝眼里,周寒衣是整个娱乐圈里最不一样的烟火,不染世俗气息的神仙哥哥。 在圈内人眼里,周寒衣是一个高冷难以接近,根本不像圈内人,但是又值得信赖的合作伙伴。 不论站在哪种视角,所有人都觉得周寒衣是一个比较偏向于严肃方面的人。用现在的流行词来描述,可以说是高冷,也可以说是老干|部。 然而现在,这个所谓高冷的形象,正在他们眼前慢慢崩塌:快告诉我,眼前这个有点贱萌贱萌的男人是周寒衣的双胞胎弟弟! “天啊,没想到周影帝是这样的周影帝。”场务A不忍直视地又往周寒衣那边瞅了瞅,然后一脸幻灭地说道。 明明周寒衣的行为表现,也没有像哈士奇一样让人目不忍视。可不知怎么,那周围的气场就是天翻地覆,令人一看就忍不住捂住眼睛。 不过,下一秒,场务A又口嫌体|正直地将移开地目光,又移了回去,“不过这样的周影帝,感觉让人很亲近诶,超可爱~” “是啊是啊,周影帝和那个小哥哥的CP感爆棚,互动好萌啊!”场务B双手捧脸,眼里冒出光来。 两个场务对视,露出了心照不宣的姨母笑。在确定过眼神后,两人顿时叽叽喳喳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 聊得热闹的她们没有注意到,背后有一个人面色阴沉地注视着这一切。 显而易见,这人是苏柳城无疑。 对于这些或是好奇或是恶意的视线,周寒衣和决明子难道就一无所察吗?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明知道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周寒衣仍旧我行我素毫不在乎。他一点儿也不在乎会不会被爆出去,爆出去之后又会不会有大规模脱粉。他主职天师副职影帝,又不靠这个吃饭,回去接几个委托、捉捉鬼,日子就挺滋润的了。 而决明子,就更无所谓了。别人的看法,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 “你不记得我?”决明子抬眼,凝视着周寒衣。 决明子的眼睛很漂亮,同时也让人畏惧。无论是在玄蒙大陆,还是在这些世界里,当他是决明子的时候,几乎没有人敢与他长时间对视。 在审魂司的时候,一组成员别说和他对视了,就连直接看他的勇气都没有。 这一组成员里,自然是包括周寒衣的。 被正在追求的心上人凝视着,按理说他应该欣喜若狂,然后深情回视。可不知怎么,当周寒衣回视那双深若寒潭的眼睛时,他感觉自己似乎置身于冰冷的南北极。这种难受的感觉,令他想要错开目光。 周寒衣有些不自在,但他还是顽强地继续撩着意中人,“当然记得,你定是我前世的皎皎月光。不然,为什么我一见你,就心生欢喜,恨不得能与你天长地久呢?” 好在周围人都自觉地绕着这一块儿走,不然若是剧组里的人听到周寒衣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只怕鸡皮疙瘩都会铺满整个场地。 作为矫情情话的直接接受者,决明子稳若泰山,不为所动。既没有出现感动,也没有出现恶心不适之类的反应。 周寒衣看似答非所问,其实也是回答了决明子的问题:他认为之前没有见过决明子。 决明子眼里滑过一分思量。 桃花煞不会这样删除记忆。 这其中定有蹊跷,还需要再探查一下。 今天决明子和司长经过商议之后,初步决定下了此次探墓人员的名单。名单里的人,都是审魂司的优秀人才。这其中,就有周寒衣。 并且,根据周寒衣平时的表现以及整体实力,在随行名单里,他是以一个领头人的身份存在。 现在周寒衣身上的“桃花煞”还没有完全解除,也还不知道会出现其他什么问题。为了接下来的事宜,决明子必须要确保“桃花煞”不会影响这次行动。 决明子言简意赅,命令道:“伸出手。” “好,”周寒衣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决明子所说的那么做了。 他伸出手,然后看见决明子也伸出了手,似是要和他的手相握。 周寒衣一怔,正要调|笑着又撩几句,却听得上方传来一道尖利的阴恻恻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是苏柳城。 苏柳城手上还提着装了奶茶的塑料袋,他一脸怒气地看向两人快要触碰到彼此的手。 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周寒衣不禁头疼:苍天啊,又来了。 周寒衣忍住想要咆哮的冲动,强忍住不耐,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又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自旁边传来。 听起来软软的,很可爱的样子,可不知道为什么,打了一个激灵。 “你……你为什么在这儿?” 这声线为什么那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的样子。周寒衣眼皮一跳,一种说不清的不好的预感悄悄地涌上心头。 他咽了口唾沫,循着声音小心翼翼地转过头。果不其然,声音的主人正是他的心上人——决明子。 周寒衣开始感谢自己多年来积累下来的演技了,让他得以在任何时候都做好表情管理。 表面上一脸淡定的周寒衣,内心在疯狂咆哮:到底发生了什么!几秒之前高冷冷漠的人为毛突然变得这么软萌了?!啊啊啊,该不会心上人被什么奇奇怪怪的脏东西附身了吧,我是不是该出马把附身的东西赶出去啊。这样心上人就可以一直娇娇软软了!咦?冷飕飕的,好像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周寒衣在内心咆哮,决明子其实也有些无奈。 他的确没想到,苏柳城居然也在这儿。 因果没有完全斩断之前,在因果关联人面前,他需要扮演苏谷。 他原本对此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无外乎顺应天道,偿还他与苏谷只见的因果。然而现在,没有缘由地,他心里产生出一些幽微的烦躁与不耐。像是飘絮一般,轻飘飘的,漫天飞舞,捉摸不到痕迹。 决明子忽的想起了季景安曾说的话,“你试着去触摸它,感受它,与它交流。” “它出现并不是为了伤害你,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力。” 一直以来,决明子都不知道该如何去触摸那个东西,他知道那个东西的存在,却从来没有见过它。也不等决明子再去想,苏柳城的声音便再次把决明子拉回现实。 “我是剧组里的成员当然在这儿,”苏柳城恨恨地说道,几乎都能听见磨牙声,“你到这儿来做什么?勾|引男人吗?” “你……你你……”决明子涨红了脸,似乎苏柳城刚才说的话过于粗俗,他从未听到过如此不堪之语。 决明子说不出话来,周寒衣却不会任由着他遭受欺辱。 噌的一下,周寒衣站了起来。他身高一米八,要比苏柳城高了一个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苏柳城。 这边的动静,已经引起了剧组其他人的注意。不约而同地以周寒衣三人为中心,远远地围成了一个半圈。有人偷偷拿起了手机,也有人准备叫导演过来协调——剧组里,也就只有导演的地位能够和周大影帝相比了。 自出道以来,这是周寒衣第一次发怒。 周寒衣生来一双桃花眼,虽然平时没有嬉皮笑脸,也没有经常笑。但那双桃花眼,总是给人一种多情的感觉。望进去,仿佛看见了四月柔软的杨柳,三月柔情的桃花。 然而现在,什么杨柳,什么桃花,都化作了冰冷。 “嘴脏就不要说话。”周寒衣气场全开,他明明没有说什么威胁的话,但就是让人感觉好像在刀下溜了一圈。在巨大的压力下,苏柳城僵直在原地,不敢动,也不敢说些什么。 看见了苏柳城的反应,周寒衣忽的笑了起来,像是在嘲笑,“是我在追求他,他是我亲自接进来的人——要说‘勾|引’,那也是我在努力‘勾|引’他。” 苏柳城捏紧了拳,尖锐的指甲在掌心留下深深的痕迹。他垂下眼,掩饰住眼睛里的深深恨意。 周寒衣并没有控制音量,他说的那番话不少人都听见了。人群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间或参杂着不知道什么的兴奋尖叫。 那些惊呼和尖叫,亦或是随随便便简单的目光,都变成了一个个巴掌,打在苏柳城脸上,火辣辣的疼。 这时候,导演才姗姗来迟。 导演姓陈,在圈内还算颇有地位。 一看见被围在中心的周寒衣和苏柳城,陈导头都大了。 周寒衣他惹不起,国内当红影帝,粉丝超千万,据说还和上头有紧密联系。 苏柳城他也不能惹,苏柳城是苏在渊的儿子。不提苏家的地位,就说苏在渊,当年苏在渊对他也是有恩情的。 两个都不能惹,不是还有另外一个蓝颜祸水吗?陈导走近一看,简直想掩面而泣:这……这不是苏家小少爷苏谷吗?怎么也掺和进来了? 顿觉心累。 只能和稀泥。 好在周寒衣没有彻底狂躁,给了他面子。刚好今天的戏份差不多拍完了,周寒衣拉着决明子就直接离开了剧组,徒留苏柳城一个人呆在那里。 陈导拍拍苏柳城的肩,叹了一口气。也许陈导说了些什么,又也许什么都没说。无论说没说,苏柳城都听不见。他所听见的所有声音,都变成嬉笑。恍惚间,仿佛所有人都在对他指指点点:看,就是他。 一路上,周寒衣可骄傲了。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威武无双,既霸道又体贴。这场英雄救美,简直完美!应该加十分。 沉浸在自我陶醉中的周寒衣,却没有注意到旁边那个被救的美人,又变成了面无表情的模样。于是当周寒衣来到车库,打开车门,做出一个绅士地动作准备让决明子先上车,转头忽然看见决明子没有感情的脸时,“威武霸道”的周寒衣差点儿没吓得跳起来。 不是他胆小,他看见血肉模糊的厉鬼都不害怕。可冷不丁的,突然看见心上人冷淡的脸时,他就忍不住心惊肉跳。 周寒衣百思不得其解。 系上安全带时,周寒衣仍有淡淡尴尬,脑袋也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忽的说道:“我还要伸手吗?” 在苏柳城搅和之前,他们是准备牵手(?)来着。 “不用。”决明子看了周寒衣一眼,眼里似有几分嫌弃之意。周寒衣眼尖地看见这分嫌弃,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沮丧,而是眼皮一跳,心头咯噔一声。这种反应,就像是学生时代没有背课文,还被老师点名起来背的时候的感觉。 “方才我已经探查过一遍了。”决明子神色有些复杂。 还没等周寒衣松一口气,又听见决明子说,“你心思不静,容易受邪思侵袭。你当务之急,应该稳固道心。回去把《特殊能量条例》抄写一千遍。” 周寒衣:……啊,我想起那天夕阳下的初见,那是我逝去的爱情——妈蛋,一千遍……一千遍!!这要抄死个人啊喂! 桃花煞也不是什么降智煞,这时候,周寒衣也总该想到什么了。他条件反射地坐直了身,笔直笔直地,像个小学生一样。他清了清嗓子,极其小心翼翼、极其恭敬地自报家门,然后问决明子:“在下是特殊能量发展和改进委员会下审魂司,一组组长周寒衣。敢问尊下是何方神圣?” 只见决明子竟然露出了一个淡淡地笑容,不轻不重地看了周寒衣一眼,“决明子。” 复又略带玩味地补充道:“审魂司一组组长。” 周寒衣:喵喵喵??天……天要亡我?! --------------------------------------------------------------------------------- 深夜 决明子盘坐在地上,仰观星空,身旁时悬浮着的回南。 一幢又一幢的楼房里,有一个又一个的小房子。晚上到来的时候,每个房子里都充满了喧嚣又热闹的生活气息。妈妈在厨房里切着小葱,菜在锅里翻炒。爸爸打开了电视,使唤着孩子从冰箱里给他拿一瓶啤酒。 这些充满烟火气的声音,在深夜里都消失了,只余下浅浅淡淡的呼吸声或是打鼾声。 一人一剑安安静静的,只有偶尔来往的车辆驶过的声音。 决明子不是多话之人,回南也不会嫌弃决明子少言寡语。一人一剑沉默着,也不会觉得尴尬,反而流淌着一股宁静。 一颗流星闪过天际,决明子忽然开口,是冷淡的带着些许迷茫的声音,他说:“我想做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1.为周寒衣掬一秒同情泪2333333 第35章 豪门小可怜13 一颗流星闪过天际,决明子忽然开口,是冷淡的带着些许迷茫的声音,他说:“我想做自己。” 回南周围环绕的光忽暗忽明,像是摩尔斯电码,也许明明暗暗的光里隐藏着想对决明子说的话。 “可是,什么是自己?”低沉的嗓音弥散在空气里,干燥的夜风微微一吹,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做自己,做自己。 他却连他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 在进入玄蒙大陆之前,决明子的前世甚至连一个独立的人都远远算不上。他为苏谷而生,为了苏谷的欲|望而来。 在前世,前前世,若干前前前世里,他在各种各样无趣繁杂的纠葛中机关算尽,苦心孤诣。做自己?如何做自己? 进入玄蒙大陆之后,决明子终于算得上是一个人了。他不用再和别人共享一具肉|体,不用为了别人的爱恨纠葛而费尽心思。他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去做他想做的事。 他从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到玄蒙大陆第一修士。从苟延残喘,到一剑诛仙。 这总该是做自己了吧。 其实也不是。 那只是一种习惯而已,无数次轮回里的习惯。 他习惯了追求强大,因为唯有强大,才方能达成苏谷所愿。 决明子灵魂仍旧残缺,或许,真正的决明子就藏在残缺的灵魂里吧。 今天月亮又大又亮,高高照在天上,很适合对月饮酒撒酒疯。 决明子没有喝醉,可他眼睛却有些朦胧了,他在有意识地放纵自己。 “回南……”他轻抚着闪着光的本命灵剑,神色罕见地显现出几分温柔,“你是我见到的第一把剑,也是我唯一的一把剑。” 玄蒙大陆有修仙界和凡人界,决明子最开始是在凡人界的。他天生地养,无父无母。他能够活下来,就已经是耗费掉了所有的力气。 他第一次见到回南,是在一个寒冷的雪夜。 四岁或者五岁的决明子在要被冻死之前,找到了一间破庙。庙里有一堆干枯的树枝,他在树枝里面扒拉出了破烂的回南。 剑身锈蚀严重,剑的边缘也钝得不行,连劈柴都费力气。 但那是决明子见到的第一把剑。他一点点地擦去剑身上的锈蚀,他用体温融化了雪水,洗去剑上的污垢和尘埃。他紧紧握着剑,那时候,那把破剑他除了自己以外,唯一拥有的东西。 决明子望了一眼庙外连绵的大雪,复又凝视着手中已经恢复光泽的剑,稚嫩的童声被风雪扫过的声音盖过,依稀听得他说:“回南,你是回南。” 现在也是夜晚,只是不是饥寒交迫的雪夜,而是初夏来临前的都市夜晚。 然而,这两个完全不一样的夜晚,似乎渐渐重合了起来。决明子平日里冷漠的声音,此时从月光那里借来了几分温柔,显得多情而暧|昧,他说:“回南,你是回南。” 剑身轻颤着,似在回应决明子的话:我是回南,我是你的回南。 五瓶酒见了底,就连空气里都隐隐漂浮着酒香。不是牛饮,也没有细品,就这么普通平常地喝酒。 终于,当第七个空酒瓶搁在地上时,决明子终于等到了他要等的人。原本一旁安安静静的回南,也发出轻鸣。 “你迟到了。”决明子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多看他几眼,仍旧不紧不慢地喝着酒,看着天。 一道熟悉的声音回应道,有些沙哑和疲惫,“好久不见——没想到,在离开之前,还有和你一起喝酒的机会。” 决明子喝酒的动作一顿,看向来人。 那人身披月光,露出一双桃花眼,显得温柔又多情。然而此刻周身围绕的寂寥和萧瑟,又为他平添了几分致命的吸引力。如果有周寒衣的粉丝在这里,只怕要发出高亢的土拨鼠尖叫,落得扰民的投诉。 不是别人,正是今日刚刚分别的周寒衣。 第36章 豪门小可怜14 “我也不曾想, 会再见到你。”决明子似笑非笑,眼皮一抬,投给了他几分目光。 相比于决明子, 周寒衣竟是显得洒脱一些, 他低低一笑,颇有几分自嘲的意味,“我也不曾奢望,还能再见到你。” “你的天赋令我震惊,”决明子移开目光, 似乎重逢故人不是一件多么令人震惊的事情,而难得见到的所谓故人, 连天边常有的一轮明月都比不上, “修真|时代降临初期,你就创出了这等术法。” 他低头一笑,低沉的嗓音弥漫在空气里, 振动在鼓膜中,令人心思荡|漾, “能得到你几分夸奖,我很高兴。” “周寒衣”也不管地上脏不脏, 寻了一个和决明子相隔很近的位置也躺了下来。躺下之际,他颇为乐观地想着,四舍五入,他们也算是新婚洞房, 同|床共枕了。 一时间,决明子和“周寒衣”都没有说话,几分祥和的宁静默默流淌着,只余淡淡酒香飘洒。不同于决明子望着星空, “周寒衣”是侧躺着的,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凝视着旁边的决明子。他的目光流连在决明子身上,不舍得离去,就像是等了万年,在绝望之时终于等来苦苦追寻的那道光。 “你什么时候死的?” 什么时候死的,这像极了恶意的诅咒和疯子的自说自笑。如果拿这个问题随便去问一个人,得到的反馈大多是莫名其妙和怒火。然而现在,氛围仍旧恬淡宁静。问的人不觉得问题有什么错,被问的人,也不觉得被冒犯。 “天启一千八百八十八年。” 天启八十八年,皇后苏谷薨,举国哀痛。 天启九十四年,大修仙时代正式开启。 天启一百四十年,划分修真界与凡人界。 后面应该还有两句。 天启一千八百八十八年,季氏皇族季景安坐化,修真界浩|劫端倪初现。 天启两一百二十三千年,灵气逐渐枯竭,大修真时代走向末路。 故友不是别人,正是季景安。 也许是夜色太美,又或许是夜风过于温柔。一向冷漠的决明子,眼尾一挑,无意之中凭空生出几分撩人风|情,“你怎知我会在万年后再出现?” 听见决明子的问话,季景安笑了笑,颇有风轻云淡的意味,他说:“我不知。” “你是方外之人,我不知你会不会再次出现。”但我依然选择等待。 “还好,在我快要离开之前,等到了你。”你可知今天我见到你时,我有多欣喜。 今天和周寒衣从剧组出来的时候,决明子就正好顺便探查了一番周寒衣身上的桃花煞。那天晚上也是他大意了,只是通过观相之术简单地分析。现在这一切都证明,他当初的大致分析是错误的。 决明子探查了一圈之后,并没有在周寒衣身上发现什么特别的异常。忽而,他心思一动,放开神识,在周寒衣毫无察觉之时进入他的识海里。 一进入周寒衣的识海,决明子便皱起了眉。 那里有一团淡淡的黑气,隐隐约约散发出陈旧的气息。 那团黑气很淡了。像是历经了千万年,原本浓得散不开快要化成实质的墨滴,经过时光的磨洗之后,变得脆弱又浅淡。 当决明子的神识一进去,那团黑气突然沸腾了起来。之前安安静静的,好像不存在似的。而现在却喧嚣着兴奋着。 那应该就是周寒衣失常的原因所在。 很快地,原本遍布在周寒衣识海的黑气,都在中心点汇聚了起来。渐渐地,黑气渐渐形成了一个人的模样。 那个人,正是季景安。 “我快要离开了,离开之后,他会恢复正常的。嗯,爱你的是我,不是他。”只有我喜欢你,我只允许我喜欢你。 季景安听起来有些开心,也不知道他开心的是什么。 他说的离开不是某处旅游,某年某月某日还能再回来。 离开就是离开,永远地离开。届时,他将会永久地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季景安也许知道决明子想要问什么。他想什么都不说,然后等着决明子来问,这样他就可以在最后的时光里,多听听决明子的声音了。 只是,季景安眼神暗了暗,他也知道,如果自己不说,决明子什么也不会问。 他渴望,他迫切地想要向他吐露爱意。 在那一千八百多年里,他把那短短几年的时光一遍又一遍地回味,一次又一次地模拟。如果有一天,能够与对方重逢,他要说些什么,他要如何让对方记住他。 而现在,那些反复推演,反复演练之后的完美答案,被季景安完全抛诸脑后。他只能说出最质朴,最笨拙的言语。 “当年我对你说,我定要研究出一种术法,让你爱上我。” 那时烛火摇曳,暧|昧烛光下,季景安没有经过思考,说出了内心猛然升起的念头。 “若是能够成功,我要唤它桃花煞。的确,这术法名唤‘桃花煞’,只是此桃花非彼桃花。”季景安的目光追逐着决明子的目光,他是多么渴望能在那双冷淡的眼眸里看见自己的身影。 “如何能让你爱上我?” “如何才能让你爱上我。” 这个问题,季景安想了好久好久。在决明子死后的两百年里,他一直思考着。那日隆冬大雪,修真界和凡人界刚刚分开没多久。季景安只身独立在云碧山巅,面朝着白茫茫的凡人界。入目皆是一片白,山水都白了头,季景安也白了发。山河浩渺,淡而无情。忽然间,季景安神台清明,他想通了。 “没有任何一个术法,能让你爱上我。且不谈是否有术法,能达成这样的效果。你就是你,如果你因为术法,而失去了你自己,那就不是你了,我也会心疼,”季景安没有露出苦笑,他反而精神一震,“但是,我可以改变我自己。” 有人思乡情切,登高远眺,凭栏留下感慨:若为化得身千亿,散向峰头望故乡。 季景安把自己化作了大千世界的一棵草,一株花,一只麋鹿,一匹白马…… 他割裂了自己的神识,遍布世界的每个角落,静静等着决明子从他面前经过。然后,他会朝决明子招手,他会跟在他身旁。 “我等了三百年,等到修真界灵气再次异化、消失,也没能等到你。” 割裂之后的神识,也需要灵气以供养。若是灵气消失,细小的神识无法存活。因此,季景安把神识再次聚拢。 经过思量之后,他一分为二。 其一步入轮回,若是有缘,也许能在一世又一世的轮回中再次相逢。 其二诸般痴念化作桃花煞。 “化作桃花煞后,我怨过,后悔过。猜测着,也许另一半自我早就寻到了你,而徒留我陷入无尽等待,等待着你来,或者等待着我彻底消散。”季景安勾起唇角,带着隐秘的窃喜,“现在我不后悔了。纵然他遇见了你,也忘记了过往——而我,却还记得。” “我的桃花煞,只能让‘我’爱上你。” 季景安突然凑过去,极快地亲了一口决明子的脸颊,连多停留一会儿也不敢。得偿所愿后,他像是一个做了一直想做的坏事的小孩儿一般,咧开嘴笑了,笑容天真又烂漫。 作为被偷亲的对象,决明子先是一愣,而后,却是再也没有了其他的动作。 “你何时离开?”决明子微微皱起了眉。 “快了,也许在天亮的时候——”季景安忽的眨眨眼,“你皱眉了,是舍不得我吗?” 决明子没有回答。 舍不得吗? “离开”之后就是彻底消散在天地间,没有轮回也没有转世。固然转世的那一部分仍然存在着,但被分离出来作为桃花煞的季景安,带着勉强完成的执念,不复存在。 是被舍弃的一部分。 舍不得吗? 不是。 他只是想到了以前的自己,也是被舍弃的一部分。 从决明子这里没有得到答案,季景安还是很开心。眼睛弯弯的,半点儿不见以前的霸道模样。 他们又没有说话了,一个安静地看着天,另一个餍足地看着决明子。 他们沉默了好久,久到漆黑的天渐渐变得浅淡,久到一缕鱼肚白在遥远的东边出现。 “你为什么爱我?”决明子一贯冷静的声音里,出现了一丝疑惑。 季景安原本都以为决明子不会再说话了,没料到决明子最后又问了一个问题。 “你爱的不是苏谷吗?”这一次,决明子没有再看天,而是转过头,如季景安所愿,看向了他。 他是决明子,但也曾扮演过苏谷。 “在你幼时,和你相处的是苏谷,而不是决明子。娇-软黏人,满足你占有欲、控制欲的也是苏谷,而不是决明子。”罕见的,决明子的眼眸里没有冷漠,也没有虚无,有的是一片纯粹的迷茫。 像是一个初识世界的孩童。 “你的所有行为我都可以理解,且都符合逻辑。你爱苏谷,但最爱的,其实是你自己。你天性多疑,不信任任何人。悬崖一事后,发现在苏谷的表皮下,有一个你完全陌生的模样后,你对苏谷产生了怀疑,不再信任他。” “残存的爱意和你偏执的性格两相矛盾,之后你做的一切事情,都符合常理。唯独有一件事,我不能理解,”决明子眼中的迷茫全然褪去,双目如炬,直直看向季景安,“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为何会像周寒衣中了桃花煞一般,突然就喜欢上了他? 周寒衣喜欢上决明子,是因为桃花煞。那又如何能够证明,季景安爱上决明子不是因为其他的术法? 决明子的大脑飞速转动,分析所有的线索。 而季景安蓦地一怔,他似乎有些不理解决明子的问题。 为何喜欢?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看见季景安的眼里的怔愣不似作伪,决明子最终也没有解释,放弃了追问。 天边的鱼肚白,渐渐从边缘位置慢慢侵染上大片天空。整座城市,也逐渐活了过来。空气里残存的酒香,已经被逐渐升高的温度驱逐了出去。这里除了一地的酒瓶,再也找不到昨夜残存的痕迹。 就在这时,季景安忽然说道:“我不知道你是否有了其他猜测,我也不知真相究竟如何。但我确定——我爱的是你,而不是苏谷。” “从始至终,都是你。” 终于,一缕金光从层层叠叠的云朵中跳跃了出来,光芒洒向大地。 天亮了。 这光,像是破除黑暗的魔法。当它撒向人间之时,周寒衣脑海中的那团黑气也跟着消散了。此时,一旁的回南若有所感,剑身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季景安,离开了。 决明子愣了愣,拿起快速恢复平静的回南,也离开了这里。只留下昏迷在地上,悠悠转醒的周寒衣。 ----------------------------------------------------------------------------------- 穆小小是周寒衣的铁粉。从周寒衣刚出道的时候,就在一堆小鲜肉里面,慧眼独具地看见了周寒衣。 这也是她一直以来骄傲的一件事。 陪伴着偶像从微末走上荣光万丈,是一件很幸福、很幸运的事。 这天早晨,和其他每一个早晨一样。她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搜索和周寒衣相关的事情,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动态。 按照往常情况,她应该是满意地看一会儿神仙彩虹屁,然后愉快地开始崭新的一天。 然而这一次…… #周寒衣现场求爱# 爆 #周寒衣喜欢的人# 爆 #我失恋了# 热 #周寒衣同性|恋# 热 ………… 热搜前十,周寒衣占了四个。 微博,差点儿又瘫痪了。 穆小小心里咯噔一下,一股淡淡的绝望从她心底蔓延开来。 她不知道,在和她相聚不远的地方,她的偶像周寒衣,更要绝望一些。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是种什么体验? 周寒衣:谢邀。我当时内心并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直到我感到无聊,拿出了手机,打开了微博,点进了热|搜……醒来的地方刚好是天台,然后我坐在护栏上吹了一上午的风。 周寒衣整个人都快崩溃了,苍天啊大地啊,他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这样惩罚他? 不死心地退出微博,再打开,期盼着刚才见到地一切都是没有睡好之后的眼花。他这样重复地操作了四次,好像这样就会有奇迹出现似的。 他用事实证明,奇迹是不可能有的。 微博上的图片、视频清清楚楚地用石锤敲打着他的小心脏。视频里的他,生动地解释了什么叫做舔狗。 经过一夜的发酵,以及有心人的爆料,关于决明子的信息也被爆了出来。 一时间恐|同患者,周寒衣的毒唯,以及浑水摸鱼者全都兴奋了起来。用肮脏得无法入眼的词汇,对周寒衣和决明子示意问候。 尤其是决明子。 固然周寒衣的这次被爆出猛料,让很多粉丝心碎一地。不过绝大多数粉丝,一边心碎着等解释,一边和黑子们展开大战。 而至于决明子,因为没有人护着,被黑得特别惨。 惨得周寒衣都要泪流满面了。 不要误会,眼泪为他自己而流。 “哪个王八羔子爆的料,抹黑污蔑我?!”周寒衣磨着牙,眼里噌噌冒出火花。 “追求组长那座煞神?我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对,这两个是国家保护动物。只要我还没有住进安定医院——不对,就算住进了安定医院,这种事情也根本不可能发生好伐!”周寒衣哭丧着脸,脑袋里隐隐约约想起一些片段。 不对劲儿。 那些一闪而过的景象,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忽而警惕了起来,莫非他真的失了智,做出反常行为?又或者是他其实是个抖M,喜欢组长而不自知?想到这种可能性,周寒衣忽的打了个寒颤。 撇除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周寒衣闭上眼,吐了一口气,努力捕捉到那些片段。 人的记忆是由很多个片段组织而成。有些清晰,有些模糊。有些完整,有些破碎。 而那些让他疑惑的片段,则是又不清晰,又不完整。 他沉心静气,开始查找自己的记忆。 不一会儿,他捕捉到了一个片段。他满怀好奇地打开片段,然后,他听见了片段里那句令他颤抖的话:“你心思不静,容易受邪思侵袭……回去把《特殊能量条例》抄写一千遍。” 周寒衣猛然睁开了眼,一个重心不稳,差点儿从天台上掉下去。 一时间,他竟然分不清究竟是记忆里的声音,还是当真声音的主人就出现在背后。 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缓缓转过头去:!!! “组……组长,早上好啊!”一向微表情牛得一批,被粉丝们狂吹彩虹屁的周寒衣,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没有被周寒衣的笑容丑到,决明子说:“收拾东西,然后跟我下去。” “好……”周寒衣余光瞟到地上的那堆空酒瓶,心里冒出一个令人抓狂的猜测,那些酒,莫不是他和组长一起喝的?啊啊,组长叫我下去要干什么? 收拾完了瓶子,不管裤兜里振动个不停的手机,老老实实地跟着决明子走下去。 这里是决明子住的地方,里面空空荡荡的,什么多余的家具也没有,更别提其他装饰物了。 在这段时间里,周寒衣原本模糊的记忆,也渐渐回笼。他也想起了这一两天来,自己的胆大包天。同时,他也想起了昨天从剧组离开时,组长在车上给他的解释:桃花煞。 好吧,他中了该死的桃花煞。 这可以解释今天热搜上视频和图片,可是……这并不能解释他为什么一觉醒来出现在组长家的天台上啊!他越是想,昨晚的记忆就越是模糊。越模糊,就越是让他感到害怕。他害怕得,连椅子都不敢坐全,只敢坐一半。 “有两件事。” 周寒衣点头如捣蒜,“嗯嗯!” “在季氏陵墓一行中,你将以领队者的身份出现。” 周寒衣迟疑道:“……组长您呢?” 决明子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只一眼,便胜过千言万语。周寒衣当即抬头挺胸,积极回答:“保证完成组|织交给我的任务!——组长第二件事是什么?我也一定不会辜负组长的期望的!” 无视掉周寒衣狗腿的模样,决明子接着说道:“第二件,是我个人的私事。如果你觉得有困扰,也可以拒绝。” 私事啊! 这可是成为领导心腹的难逢机会啊!也是将功抵过的好时机!今早上看见的那些对决明子的恶毒诅咒还历历在目。虽然周寒衣自己也很无辜,但归根结底,组长还是被自己连累了。 周寒衣精神了起来,说出了那句日后让他每每想起,就后悔无比的话——“您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帮您做事儿怎么可能又困扰?您就说吧,我一定会做好的!” ----------------------------------------------------------------------------------- 距周寒衣疑似出柜的爆|炸消息,过去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然而这条信息,非但没有平静下来,反而愈演愈烈,越闹越大。就连平时那些不怎么追星的人,都差不多知道了。 原因无他,越来越多的照片和视频流传了出来。 没有限制级的图像,甚至连一张石锤的吻照都没有。可周寒衣凭借着自己影帝级的演技,硬生生地演出了蜜里调油般的恋情。 工作室没有解释,周寒衣也没有对此发表声明。这种不承认也不否认的态度,实在是令人心塞。有不少粉丝受不了脱粉转黑的也不在少数。 与之相对的,对决明子的网络暴|力则更是加剧。常见的饭圈手段,什么诅咒,P遗照等等不在话下。甚至还有人说要去杀了“这个勾|引哥哥的贱|人”。 一时间群魔乱舞,令人冷汗直下。 随便上网一搜,输入“苏谷”二字时,与之相关联的词汇,大多是不堪入目的谩骂和侮辱。苏谷的生平经历,被人完完全全地Po到了网上。然而,苏谷家人的信息,则是一点也没有泄露出来。 这就很有意思了。 至于苏家和季家的反应? 没有反应就是最大的反应。 苏家扎根于华国。即便他们不关注娱乐圈,但就凭苏谷是苏家小儿子这一点,也会有人把这次事件原原本本地送到苏在渊的手上。更别提苏柳城进了娱乐圈之后,他们也开始关注娱乐圈了。这次这么大的动静,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然而,苏家一片沉默。 苏谷的父亲,苏在渊,什么都没说。别说庇护,就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曾留下。 其他家族们都看得很清楚,这是苏在渊的宝贝儿子苏柳城闹脾气呢。不少贵妇太太们茶余饭后同情苏谷,当初陪苏在渊和季素心捧在手心里的乖乖仔,如今得多受伤啊。同情一两句之后,她们就开始谈论起珠宝首饰了。 而至于季家。 所谓季家,不过是季素心一人。 季素心的底细,无人知晓。大家都猜测她家庭背景了不得,但是时至今日,几乎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来自哪个“季家”。 季素心的化妆品公司总部不在华国,她本人早就不再国内。 虽然她有可能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但这也说明了她对这个儿子,根本不怎么关心的事实。 总而言之,没有人帮他。 众人就等着看这只失去庇护的金丝雀,要如何凋零美丽的羽毛,如何充满悲剧色彩地离去。然而出乎他们的意料,金丝雀仍旧坚韧地活着。 因为,他有了一个新主人——周寒衣。 裤兜里的手机疯狂震动着,不用猜,就知道是经纪人的。 周寒衣看了一眼旁边喝着奶茶,乖巧软糯的组长,一时间心思复杂。 决明子没能体会到周寒衣复杂的心情,他正在和奶茶里的珍珠做着斗争,看起来又乖巧又软萌,水灵灵的眼睛里满是依赖,“寒衣哥,你去接电话吧,我在这儿等你。” 从牙齿都忍不住打颤、疯狂想要逃走,到现在内心微妙,面上还能保持完美演技。周寒衣只用了不到一个月。 没有桃花煞的加成,一开始周寒衣简直无法直面这样软萌的决明子。尤其是组长称呼他‘寒衣哥’的时候,他更是腿都站不稳了。 不过人的潜力是无穷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周寒衣已经完美适应了,并且还产生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反应。 “嗯,我去去就回。”周寒衣露出了一个宠溺的笑容,还鬼迷心窍地伸出手揉了揉决明子的脑袋。 感受到触感,两人皆是一愣。周寒衣摸摸鼻子,掩去尴尬的表情。 他快步走到一旁掏出手机,果不其然,是经纪人,“王姐……” “别叫我姐,你才是!”周寒衣刚说了一句话,就被对方打断。手机里传来经纪人暴躁的声音,周寒衣叹了一口气,没有反驳,安安静静地等着对方发泄完。 耳畔经纪人的声音渐渐虚幻,周寒衣失神地望着不远处那个还在喝奶茶珍珠奋斗的组长——一时间觉得莫名可爱。 他之前怎么没发现组长的皮肤那么白,像小兔子一样。他的手不自觉地虚握了一下,似乎在回味着刚才的触感,啊,头发也软软的,摸着很舒服。 圈子里,各色男女都有。周寒衣到今天这个位置,各种各样的男男女女不止见过凡几。软糯可爱那一卦的,也不是没有。可是,没有一个会让他产生“很可爱”的念头。 嗯……这个想法有些危险,周寒衣模模糊糊地闪过这个念头,复又在经纪人的咆哮声中消失不见。 大概,大概是反差萌吧。 平时的组长,威严冷漠,让人望之生畏。组长天纵奇才,他们一组成员哪个不是天才,当初空|降出一个一组组长的时候,谁都不服气。一个个都在那里立flag,说什么一定要给决明子颜色瞧瞧。可后来? 周寒衣想起当年他们这一群人脸都被打肿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电话对面的经纪人蓦地消了音。 周寒衣意识到了突然安静下来的经纪人,“王姐?” “寒衣,我真的搞不懂你在做什么。你告诉我,这只是帮人一个忙,逢场作戏。过了这段时期,就好了。我信了,可是现在呢?你告诉我你要开发布会?发布什么?是你们真的在交往,还是你要退出这个圈?” 王姐语重心长,“寒衣,你別不是真的假戏真做,陷进去了吧?” 周寒衣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王姐,我怎么可能陷进去。” 这一次,王姐没有像之前那样暴躁,她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疲惫,“最好是这样。你要想清楚,这只是一场戏,那个人他并不喜欢你……” 他不喜欢你。 这只是一场戏。 周寒衣眨了眨眼睛,“嗯,我当然知道。” 组长是组长。 他们只是假装情侣。 那日决明子让他帮个忙,只说让他帮忙维持之前的人设。继续维护之前剧组内追求的假象。周寒衣不明所以,但为了抱上司大腿还是欣然答应了。 最开始的时候,他还有些放不开,甚至由于害怕组长长期积累起来的威严,而瑟瑟发抖。到了后来,他渐渐开始沉溺其中。甚至积极主动地开始构想场景,构思剧本。他的角色,从一个追求者,完美转变成了男朋友。 至于这一出发布会,也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他不知道决明子为什么要让他帮这个忙。他隐约可以察觉,决明子是要用这个来刺激某个人。但至于更多的,他也不得而知。 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他不知道那个人和组长有什么关系。 不过他感受得到,这是第一次,第一次决明子“想要”达到什么目的。 收拾好心情,周寒衣抬步走向决明子。他露出笑容,正要向决明子挥手时,他的动作突然一顿。 “小心——!”周寒衣声嘶力竭地朝决明子吼道。 他和决明子之间的距离相距不过十五米,但这十五米的距离,在此刻却好似天堑。他目眦尽裂,看着不远处那个不知所措的人,心里一片焦急与担心。 这一刻,他忘记了这个人是他的组长,他的顶头上司,比他强上多倍的人。 周寒衣入戏了,他沉溺在了角色之中。 这道声音既具有穿透力,不止决明子听见了,周围的人群也听见了。他们还没来得及惊喜于周寒衣居然在这里,接着就注意到,散发着刺激性气味地粘稠液体,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 抛物线另一端坐标站着的人,赫然正是决明子! 周围的人群开始尖叫。 “浓硫|酸!” “那是浓硫|酸!” 不知为什么,决明子周围的人更少。不过幸好如此,这才没有引起更大的恐慌和骚|乱。同时,也留给周寒衣更多的时间。 听到周寒衣的提醒,决明子一怔,看起来还是那副呆呆的模样。只是手中举起的奶茶杯,稍稍放下了。 他似是被吓着了,一动不动地看着目标是他的浓硫|酸。一人一物之间,仿佛触手可及。 而此时,周寒衣和决明子只见相距一米。 在浓硫酸到达之前,周寒衣抢先触碰到了决明子。他长臂一展,把决明子搂在了怀里,并用西装盖住他。然后利用惯性把决明子带倒在地,试图争取更多的时间,尽量地减少伤害。 他把决明子护在怀里,而自己则用脊背面对爆|炸开来的浓硫|酸。 就在这一刻,决明子仿佛才回过神。 周寒衣只觉得怀里的躯体陡然间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他甚至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忽然一顿天旋地转,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两人的位置竟然发生了互换! 他被决明子用身躯保护着! 不止周寒衣,就连旁边的人群都被这一出给惊住了。 略显娇小的身躯,死死护住了高大的躯体。 这让他们震惊并感动。 由于位置原因,其他人看不见决明子此时脸上的表情,而被决明子护在身|下的周寒衣,却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软萌的表情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他熟悉的冷漠表情。 然后,在浓硫|酸迫近之际,他听见决明子冷淡中夹杂着嫌弃的嗓音,响在耳际。 “蠢。” 是的,他说蠢。 虽然这个“蠢”的对象,可能有好几个。但是根据多年以来对自家组长的研究分析,周寒衣直觉,里面的对象有自己的一份。 浓硫|酸砸在地上,液体四处飞溅。 两人倒下的位置,距离浓硫|酸落地的位置不算太近,也不算远。还是有不少的液体喷溅到这边。 周寒衣看见透明的浓硫|酸划出一道弧线,最后溅落在了决明子的背上。 即便有一层西装护着,也依然闻到了焦灼的痕迹。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自周寒衣那一声“小心”,再到两人受伤。这所有过程,总共不到10秒钟。 第37章 豪门小可怜15 医院病房 “组长, 我真的看不懂你。你到底为了什么,你究竟想做什么?” 决明子躺在病床上,周寒衣离开前的话回响在他的脑海里。 为了什么。 想做什么。 决明子垂下眼眸, 掩去眼中的情绪。 他的目的很简单, 他想早点了断因果。他要刺激苏柳城,进而推动事件的发展,迫使苏在渊做出一些可以消除因果的选择。 昨夜,季景安说从始至终爱的便是决明子。可是决明子他自己也不清楚,“决明子”究竟如何。 头一次, 他对这种扮演苏谷的任务产生了厌烦。他的自我意识,正悄悄地从泥土中探出新芽, 带着懵懂与好奇将目光投向一片迷雾的天地。 谁也不知道这颗自我意识的种子, 是在何时播下的。 也许是当他终于脱离苏谷,降落在玄蒙大陆的那一刻。又或许,是在上一个世界中, 幽兰殿前月光下,他对那只槐树妖说的那句话: “他乃苏谷, 吾名决明子。” ----------------------------------------------------------------------------------- 新闻发布|会现场 这是硫|酸事件过去的第三天,三天过去了, 此次事件得到进一步发酵。尤其是当决明子最后舍身反救周寒衣的视频曝光后,网上的风向逐渐朝着对决明子有利的方向发展着。 最先改变态度的,是周寒衣的粉丝。 患难时刻见真情,在那样危急的情况下, 决明子舍弃了周寒衣捧来的守护。然后用他略显弱小的身躯,完成了守护者与被守护者的身份交换。 这是一种双向的守护。 这种互为彼此的美好感觉,让粉丝们放下防备,逐渐接纳他。 然后转变立场的事吃瓜群众和路人。他们对周寒衣和决明子表现出来的勇气, 以及情谊表示赞叹。尤其是决明子,和柔弱的外在相反的勇敢举动,令他们叹服。 当然不是没有不和谐的声音,不过那些声音都被隐藏在在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中,难以得见。 所以,当收到要召开发布会的通知时,周寒衣的粉丝们虽然心里咯噔一下,有一种担心的事即将变成事实的预感,但总体而言,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这场发布会是以直播的形式出现在平台上。一早得到通知的网友们纷纷端着小板凳坐在电脑前,拿出瓜子准备就绪。观看直播的人,除了周寒衣的粉丝以及围观群众外,还有一些其他人,比如说苏柳城。 来到发布会现场的人,不止有周寒衣,还有缠着绷带的决明子。 决明子的伤势不重,总的来说只有两处。一是肩胛骨的位置,二是脸颊下方有一处烧伤后的痕迹。 看见决明子现在的模样,原本有些杂音的场内一下子安静了。不止现场,直播里原本密密麻麻的弹幕,也像是出了故障一样,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空白。 决明子,毁容了。 他们是看过决明子出事前的照片的,干干净净斯斯文文。 而现在,烧伤后遗留下来的痕迹,张牙舞爪地盘踞在那里。 和路人以及粉丝复杂的情绪不同,苏柳城快意地勾起唇角,眼里隐隐露出几分疯狂。 从场下踏入发言台的时候,周寒衣伸手搀扶了决明子,其中流淌着的关心与照料秒杀了不少菲林,也让外界对他们的关系更加笃定。 两人坐好,发布会正式开始。 “对于三天前发生的事情,我很愤怒,也很失望。”周寒衣握着话筒,语带寒意。他说话时扫视全场,场下的记者们纷纷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感受到了一股压力。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周寒衣如此鲜明地表现出愤怒。 愤怒是因为什么,一目了然。 而失望的原因,也不难猜测。泼硫|酸的人,是周寒衣的粉丝,一个看起来很可爱的小姑娘。除了硫|酸事件外,之前对决明子进行网络暴|力的主力军中,就有不少他的粉丝。 这一刻,电脑前的粉丝们沉默了。 过了那段打鸡血的时期后,回过头来去看电脑上自己留下的字句,她们自己也有点难以接受,那样恶毒的词汇,是、是自己打下的? “这起事件已经交由警|方调查,对于幕后是否有人诱导,尚未有定论,”周寒衣的音量不大,也没有强烈的预期起伏,可他愤怒得青筋突出的小臂,阴沉着的脸,足以让人感受到他压抑的怒火,“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参与其中的人。” 话音刚落,场下顿时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他们从未遇见过如此直白的明星。 以往明星开发布会时,常用语句是会拿起法|律武器捍卫自己的权利。 而周寒衣说什么,不会放过? 这话像是一个在娱乐圈里混的人说的吗? 与此同时,他们都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另外一个主角,自从开始之后就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的决明子。 决明子脸色苍白,脸上也是几分憔悴。坐在旁边,乖乖巧巧的,一点也看不出那日奋不顾身的勇敢。他脸上带着疤痕,却又不见怯懦。 而守着直播的苏柳城,电脑屏幕在他脸上投下冰冷的光。他死死地盯住屏幕里,那张看起来无害的脸。嫉妒与憎恨的野草在他心里疯长,盘旋着纠缠着。 苏柳城缓缓扯出一个冷笑,不放过?那又如何?周寒衣不过普普通通一个演员,苏谷也失去了家族的庇护,他们即便是知道了什么,又能耐他如何? 那厢周寒衣的话题,已经由硫|酸事件过渡到了决明子的身份问题。 “今天我还想向所有人澄清一件事。” 记者们敏锐地察觉到了周寒衣语气的变化。于是纷纷集中注意力,停止脑内纷乱的猜测,专心于周寒衣接下来要说的话。 有眼见的记者注意到,原本坐在旁边好似雕塑般,一动不动的决明子,向周寒衣的方向发生了细微的偏转。 这是有大消息! “是我——周寒衣——一直在追求他,”这时候,一直冷着脸的周寒衣突然笑了起来,甜蜜而宠溺。 那一瞬间,仿佛冰山融化,而后春暖花开。 直播间里的观众一时间震得说不出话来,没想到周大影帝居然打了这么一记直球。 周寒衣起身面向决明子,然后单膝下跪,看向决明子,满目柔情,“现在,我想在所有人面前再一次向你告白。” 弹幕里疯狂地刷起了yooooooo。 决明子毁容了,周寒衣对他的爱还是分毫未减,这是什么神仙爱情啊! “我爱你的冷漠,也爱你的可爱。”周寒衣深深地看向决明子,他自己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演戏还是吐露真情,“我知道在你看来,我可能很傻。但我还是想对你说——” “我爱你,你愿意做我的男朋友吗?” 由于灯光的缘故,决明子侧过身时,观众难以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不过想来,应该是幸福和开心吧。都说容貌美丑皆是皮下白骨,但这世界上,看脸才是王道。能有这样一个人,不在乎这些,全心全意地喜欢,是一件幸运的事。 他们却不知道,阴影下,决明子脸上的表情完全不是他们所想象的那般。 只见决明子嘴唇微动,从唇形上读不出他要说的话,不过弹幕里纷纷刷起了“答应他”类似的字句。 就在决明子刚刚准备回答时,一道从发布会入口处传来的声音,和决明子的声音同时响起。 “你——” “我不答应!”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被被的被子”爱卿的地雷~ 第38章 豪门小可怜16 决明子的回答完全被掩盖,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进门处的那道暗影,镜头也非常配合地移向那边。 台上的周寒衣站起身来,面色不愉。 而决明子的反应, 却是比所有人都要迟钝。几乎是当所有人都好奇地看向声源处时, 他才慢吞吞地转过身,微微张开小嘴,看起来很是茫然,在茫然中又夹杂着些许无措。 如果季景安在这里没有离开,那么他一定能够看出决明子眼睛里被掩藏起来的复杂。 是的, 复杂。 决明子记忆力超群,别说听声辨人。只要他愿意, 他甚至可以根据来人的足音, 来分辨出来者身份。 因此,在众人迷惑于这个突然出现的搅局者是谁时,决明子已经知道了其人身份。 面对所有人如同探灯一般的目光, 来人一点也不显慌乱。他甚至不疾不徐地理了一下衣袖,踏着稳健的步伐从阴影中走出。 他有着一张轮廓鲜明的俊朗面容, 周身环绕着一股古典又神秘的气息。然而,最引人注目的, 则当属他的眼睛。 碧绿色的,宝石般的眼睛。 最先沸腾的是直播间的观众,小小的屏幕上遍布层层叠叠的感叹号,以及一堆意义不明像是用脸滚出来的语句。 【妈妈, 我坠入爱河了!】 【他好帅,我要为他生猴子!】 【对不起,我弯了】 【沃德马,这简直是神颜啊, 他是谁?十分钟之内我要知道他的全部资料】 他是谁——这也是所有人想知道的答案。 在场的所有媒体人,个个都是从业已久,眼光毒辣的老鸟。一个高端娱乐媒体人必备的素养之一就是,他们不仅需要把国内大小明星的脸和名字对上号,国外只要有些名气的明星或是名流,他们也需要能够认出谁是谁。 可是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带着黑眼圈的眼睛里满满的全是茫然。 和媒体记者的反应全然不同,周寒衣脸上不是茫然,而是凝重。作为一个一流天师,在对方没有特地隐藏的情况下,他起码要能够辨别出谁是普通人,谁又是圈内人。 这里的圈内人,不仅仅指东方的天师,还包括西方的驱魔人。 无视所有人,他噙着一抹笑意,一步步朝着决明子走去。 都说周寒衣的桃花眼最是多情,只怕现在这一论断要打上一个问号。那双祖母绿的眸子里,只倒映着决明子一人的身影。 这哪里是多情?这分明是把所有的感情都投注在了这其中。 现场以及电脑屏幕面前的人,都逐渐反应过来了:神秘男子究竟是为谁而来! 周寒衣皱眉,想要上前阻止这名驱魔人。就在他快要做出动作时,余光却瞟见决明子的表情,最后他只能握紧了拳头,留在原地。 终于,男子走到了决明子跟前,和决明子只有一寸之遥。 “……欧格斯特,”小少爷微微皱着眉,声音偏软,满含着疑惑,“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很忙吗?” 这简直是一道送分题! “我再不过来,你就成了别人的男朋友了。”语气里隐隐带着几分埋怨。 欧格斯特长相是偏向于霸道总裁一类,然后他对决明子说话时,声音柔得都快滴出水来了。这简直是狼狗和奶狗的集合体啊! 如此反差萌,更是让不少人捧着小心脏嗷嗷叫。 话刚说完,欧格斯特轻飘飘地看了周寒衣一眼,眼含警告。而周寒衣也不甘示弱,回视了过去。 两人视线在空中相遇,场内一股硝烟味隐隐约约蔓延开来。 观众们顿时激动了,麻麻,有生之年我终于看见了活的修罗场了!! 一时间顾着看戏,绝大部分观众们此时的状态是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反而嫉妒之情到了最低点。 然而,苏柳城的心情却和普通路人完全相反。 他死死地盯着屏幕,眼球上红血丝缠绕着。苏柳城握紧双拳,尖锐的指甲在掌心留下深深的印子,他哑着声,声音里满是浓稠的嫉妒与恨意,喑哑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的诅咒,他念道:“苏、谷。” 自从十年前,当他知道自己原来是有爸爸的时候,他就恨上了苏谷。 他为什么不嫉妒? 明明是他先来到这个世界上,明明他也是爸爸的儿子…… 可是,活得像条狗的人是他,跟着妈妈在烂泥里四处逃窜的人也是他,被人骂作是野孩子的人还是他! 同样是爸爸的儿子,苏谷,为什么就可以活得无忧无虑? 为什么他就可以什么都不懂,天真地活得像个小少爷? 这要苏柳城,如何不嫉妒? 他甚至怀疑,当年害得他爸爸妈妈分离的那场车祸,是苏谷的妈做的手脚! 至于现在,苏柳城有些神经质地盯着屏幕里那双多情的桃花眼:明明也是他先喜欢上周寒衣的啊! 他放下身段,在周寒衣面前献了多少次殷勤,可是每一次换来的都是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苏柳城为了得到他所爱的人,他不惜费尽心思弄来这桃花煞。 可是结果呢? 一次又一次,他所爱的,他所应当拥有的,都被苏谷占了去。 好不容易苏谷毁了容…… 却万万没想到,周寒衣不止没有抛弃苏谷,反而还多了其他的人。 他不甘心。 试问,他要如何才能甘心! ----------------------------------------------------------------------------------- 发布会已经结束了,决明子知道自己的目的快要达成。 这里是发布会后台,工作人员已经全都撤退,这里只剩下周寒衣、欧格斯特和决明子三人。 周寒衣先声夺人,他暗含不爽,“组长,他是谁?驱魔人来到我们的地盘,通过审批了吗?” 决明子情绪迟钝,但这并不代表着他是个傻子。今天发布会上,周寒衣半真半假的话语,已经让他知晓了周寒衣的心思。 他固然我行我素,对别人的想法不在乎。可周寒衣毕竟是他的下属。 “我不可能爱上任何人。”决明子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没有给周寒衣留下半点儿念想。这句话,他不止是对周寒衣说的,也是对欧格斯特说的。 听见决明子这句话,欧格斯特仍旧面不改色,就连嘴角笑容的弧度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与之相反的是周寒衣,他蓦地面色一白,却强撑着笑容,试着用诙谐的语气掩藏着渺茫的希冀:“组长这话说得……人总有喜爱之情……一看见他就觉得开心、安稳。会忍不住有种占有|欲,想时时刻刻和他在一起……” 周寒衣尽可能用详细的词汇,去描述着那种感觉。最后,他几乎是小心翼翼地问决明子:“您、您难道就没有体会过吗?” 决明子不是一个敷衍的人,他低头想了想,点了一下头。 刷的一下,周寒衣的眼睛亮了起来,而欧格斯特微微眯起了眼。 决明子有过这种情感? 这个人是谁? 是那个什么季景安吗? 突然间,欧格斯特有些烦躁,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他心里滋生着。很矛盾,也很让人不舒服。简单来说这种感觉,既开心又郁闷。完全的矛盾和冲突,就像是站在两个完全不同的角度一样。 “既然组长你有过这种情感,那你为什么……”周寒衣眼睛亮亮的。 “我的剑——回南。” 这句话的完整版应该是,我体会过这种感觉,但是这种感觉的对象不是人,而是本命灵剑,回南。 第39章 豪门小可怜17 周寒衣万万没想到, 大活人居然比不过一把冷冰冰的剑。不过,决明子这个回答,算是让他彻底死了心。临走时, 他脸上笑容温和得体, 心里却是在狠狠吐槽:神特么回南,组长你就和你的爱剑过一辈子吧,单身狗! 而反观欧格斯特,他听到决明子的答案后,那股烦躁感似乎悄无声息地消退了。他脸上的笑容愉悦又轻快, “我送你回去吧。” 不等决明子表态,他紧接着说道:“我有事想和你谈谈, 和墓穴有关, 也和你有关。” 决明子抬眸,看了他一眼,似在思量什么, 不过最后终究答应了。 这个时候,大部分记者已经离开了。决明子和欧格斯特都是身手矫健之人, 少部分守在发布会场外准备堵人采访的小狗仔,甚至连他们俩的衣袖都没有碰到。 到了车库, 上了车,决明子正在系安全带的时候,忽的听见一道委屈巴巴的声音从驾驶位上传来,“明明, 你好无情啊,我就一个多月没有看见你,你就惹了那么一朵大桃花。” 决明子动作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系好安全带, 转头看向欧格斯特。 甫一转头,就正好对上欧格斯特那双忽闪忽闪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一般。 就这么奇怪地对视了一会儿之后,最先败下阵来的是欧格斯特,他郁闷地抓了抓头发,“好吧,你不喜欢可爱的生物……” 很快,这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过去了。欧格斯特一边驾驶着车辆,一边和决明子说话。 “假装成小白兔,是因为你父母吧。”他的语气懒洋洋的,但是说的话却直击问题核心。 对于欧格斯特能够发现这一点,决明子似乎一点也不奇怪欧格斯特猜到了什么。当然,也不在意自己的目的被猜中。 副驾驶的座位显然经过了车主人的精心布置,座位很软很舒服,整个人会忍不住陷进去。可是现在坐在副驾驶的决明子,显然辜负了车主人的一片苦心。他脊背挺直,目光平视前方。 驶出车库之后,眼前突然出现一片明亮,“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但也正如我之前所说的,我会帮你。” 欧格斯特一边说着,一边趁决明子不注意的时候,向右打了个方向盘,悄悄远离决明子住的方向。 决明子住的地方,是靠近中心城的繁华地带,而现在欧格斯却明摆着是向人烟稀少郊外行驶。 眼见彻底远离了主干道,旁边的人也没有恼怒自己私自地改变目的地,欧格斯特显而易见地松了一口气,眼睛里都盛满了轻松的笑意。 他用着轻松的语调说着严肃的话题,“季景安的墓穴有问题。” 这一次,一直以来无动于衷的决明子缓缓转过头,看向了他。 “一个月前,东八区早晨六点半的时候,云碧山发生了剧烈能量波动。那股能量,我们称之为魔法,也就是你们说的灵气。” 一个月前、六点半…… 那时候,正是季景安魂飞魄散的时刻。 “有不少人激动得和加入了邪|教。有人说地球马上会重新遍布灵气,有人说万年前的人还活在世界上,只差一个契机,就能够回到以前的荣光。” 作者有话要说:1.啊,生日来啦,为了庆祝这一日子,我决定只码一千字! 第40章 豪门小可怜18 一路上, 绝大多数时候,是欧格斯特在旁边说,而决明子则是一言不发。 尽管只有欧格斯特一个人说话, 车上的氛围却不尴尬, 反而有种隐隐的和谐。这也算是奇才了,如果换做任意另外一个人,哪怕是曾经喜欢决明子的周寒衣,也会觉得尴尬和无所适从。而反观欧格斯特,他的行为表现里明晃晃地写着自在二字。 走出市区之后, 车广人稀,车辆可以自由地在高速路上奔驰, 体验飞跃一般的感觉。提速到一百公里每小时, 路旁的风景模糊成了一条线,所有的参照物转瞬即逝,唯有天边的一轮红日, 一直陪伴着旅人。 红日渐渐变成斜阳。 车从高速出口下去,渐渐从四通八达的高速路走上了偏僻的土路。这路甚至连水泥都没用上, 纯天然的土路。路旁高高低低的野草野花自然地生长着,规整的田野里一片青绿色的油菜苗向车上的人招手致意。 车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颠簸着, 最后到达了终点,在一片无人的山坡下停了下来。 “你猜猜为什么要来这里?”欧格斯特靠在车的前盖上,半眯着眼看着远方绚丽的晚霞。 决明子沉默地看向他,没有回答。 “邀请你看星星!”欧格斯特蓦地一回头, 冲决明子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晚霞照在他的脸上,也因为他的灿烂而变得更加绚丽。 一声不响地拉着人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一路上水没喝饭没吃,一口气到荒郊野外, 就只为了邀请人看星星? 这得是什么情商。 欧格斯特却感到丝毫的不对劲儿,他的笑容甜得像一颗糖,巧克力牛奶味儿的,“我问过了,这里的星空是全B市最好看的。” 决明子仍旧一言不发,既没有因为欧格斯特的低龄儿童行为感到好笑,也没有被他的“天真”打动。 决明子直直地看向欧格斯特,眼里忽的出现了一抹复杂的神色。 看星星…… 这个关键词,无意间触发了久远的回忆。 那是上个世界,当他还是苏谷的时候。小时候的季景安总是喜欢拉着他看星星。什么话也不说,就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仰望满天星辰。那时候的星星,要比现在多得多,也要好看得多。虽然他欣赏不出星空的美,可是他却早已习惯了看星星。 不过看星星的习惯,不是在上个世界养成的,而是在很久很久之前,那又是另外一连串的久远的回忆了。 在玄蒙大陆时,决明子每天晚上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看星星。 一开始,是他一个人躺在草丛里、破庙里通过数星星的方式,让自己忘记饥饿早点入睡。后来是他抱着回南,对着这个新伙伴讲他所想象出来的有关星星的故事。 再后来,他踏入仙途,他成为了人人畏惧的修士,回南也饱饮鲜血。说不清是为什么,他会和在凡人界的时候一样,把回南放在身侧,什么也不做,就安静地看着星。 究其原因,或许是为了洗去沾染上的戾气,又或许是随着修为的提升,前世、前前世、前前前世的记忆也慢慢出现在脑海里。 欧格斯特不知道决明子脑内的所思所想,他只是从决明子的眼中捕捉到了折磨特别色彩。于是,他的眼睛也愈发闪闪发亮了。 看着欧格斯特的神情,决明子心神一动,忽的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我喜欢?” 欧格斯特愣了愣,继而勾起唇角,脸上全是小骄傲,“我就是知道啊!” 那时候,小季景安和他躺在草坪上,什么也不说,就这么静静地看星星。他眨了眨眼,忽然用苏谷的语气问小季景安,“你为什么总是拉着我出来看星星呀?” 小季景安撇撇嘴,小脸酷酷的,“还不是你喜欢看星星又不敢一个人出来看。” 他一愣,露出属于苏谷的甜甜的崇拜的笑容,却无意间用自己的习惯回答了小季景安的话,“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决明子习惯看星星,而苏谷没有这个习惯。 小季景安勾起唇角,露出了不甚明显的小酒窝,平日里佯装成熟的小脸上也铺满了骄傲,“我就是知道!” 斗转星移,时光交错。 欧格斯特和小季景安的回答,跨越万余年的时空,重叠在了一起。 这种感觉很奇妙,冷不丁的,决明子又问了一句话,他问:“你为什么爱我?” 这句话,他在一个月以前问过季景安。一个月之后,再次原封不动地问了欧格斯特。 当追求对象问追求者:你为什么爱我地时候,往往意味着追求者快要成功了——欧格斯特原本也是这么想的,直到他听见决明子紧接着的问话:“基于这种‘爱’,你能付出的最大限度是什么?” 欧格斯特眉头一皱,发觉事情有些不简单。 决明子这样的问话,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是“爱情”的模样,反而像是在研究某个函数表达式的特征。 不管如何,欧格斯特意识到,这个问题非同寻常。而正当他准备给出深思熟虑之后的答案时,他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仿佛有意识一样,不假思索地说:“我愿意等你,直到我灵魂消散。” 语毕,欧格斯特陷入懊恼之中,这算什么回答啊,乱七八糟的。 然而他却没有注意到,听到这番回答后,决明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继而又说道:“所谓一见钟情,是视觉动物被美好的外在所吸引,进而产生好感。根据这种好感,产生的追求行为,是脆弱并且浅层的。” “脆弱追求行为与好感,很容易被阻断。尤其是没有经过外在事件的打磨,并且追求对象一直都没有给出正反馈的情况下,行为正常的理智的追求者,不会因为这份虚无缥缈的一见钟情,而付出过多。”决明子意味深长地看了欧格斯特一眼,“而你,是一个理性的人。” “所以,你为什么爱我?” 经过长篇理论分析后,决明子再一次提出了问题。 为了避免无意义的答案,他刚才的两段话,是为欧格斯特排除了“一见钟情”这种无稽之谈。如果欧格斯特坚持说是一见钟情,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刚才所说的等到灵魂消散,只是随便说说。 决明子是真的想要知道答案,他想要从欧格斯特这里得到没能从季景安没能回答的答案。 他心里隐隐有种预感,不过那只是一种抽象的预感。他需要一些其他的东西,让抽象的东西变得实在、可以触摸。 决明子凝视着欧格斯特。 夕阳西沉,落日的余晖洒满山坡。 在夕阳余晖下,欧格斯特脸上的神情从轻松逐渐变得严肃起来。他眼里闪过一些焦躁与烦闷,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决明子:“那个人是谁?” “你问过他这个同样的问题的人是谁!” 第41章 豪门小可怜19 外面夕阳的余晖灿烂, 整个世界都很美好,像是被手动加上了一层柔和的滤镜。苏宅庭院的设计典雅,院里有一颗高大的柳树, 在斜阳的照耀下, 显出几分岁月静好。 柳树枝繁叶茂,枝丫伸展到苏宅二楼的一扇玻璃窗上。玻璃窗表面上映照着落日温暖的色彩与绿芽蓬勃的生命力,而玻璃窗内,却是一片阴森黑暗。厚重的窗帘阻挡住了外面的阳光,整个房间里, 唯有电脑屏幕冷幽幽的光照在苏柳城惨白的脸上。 他一遍又一遍地刷着今天直播的回放,布满血丝地双眼死盯着屏幕里的那张脸。 他原本已经放下了。 他原本已经都忘记了。 可是……可是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勾起他的仇恨! 突然, 在连续播放七八个小时之后, 电量彻底告罄,屏幕里鲜活的影像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苏柳城的脸。 可是房间里太暗了, 屏幕上只有隐约的一个轮廓。 忽的,苏柳城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轻飘飘的语言飘荡在房间上空:“苏谷,我要你死。” ----------------------------------------------------------------------------------- 这天晚上, 决明子和欧格斯特还是看了星星——虽然决明子提出的问题没得到解答,欧格斯特也没能够得到答案。 开车回去的时候,已是十一点了,路上行人稀少, 一路畅通。 车窗留了一个小缝儿,夜风呼啸着吹了进来,把头发吹得一团乱。 不同于来时的热闹,回去的时候, 车里显而易见地沉默了下来。或者说,欧格斯特沉默了下来。 要不了多久,就到了决明子住的地方了。在开到十字路口等绿灯的时候,欧格斯特憋了一路的话,还是没能继续憋下去。他张张嘴,又可怜巴巴地朝决明子那边看了一眼,小声小气地说:“你别喜欢上其他人……他们既肤浅爱得又不深。” 别人肤浅,爱得不深。这不就是说他自己是深刻且爱得厚重咯? 大概也是知道这话没脸没皮的。说完之后,他便紧紧地闭上嘴巴,假装刚才说话的人不是自己。 这种行径,和拆了家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蠢狗十分神似。 好在,决明子没有对此进行嘲讽。他只是用那种古怪的目光轻轻地看了欧格斯特一眼,有些像叹息,又有些像看稀奇。就突然有一天发现,一直以来沉稳的朋友原来是个二货青年。 绿灯亮了,车子由静止再次转成运动。 “立秋之前,墓穴入口会打开,你多加准备。” 听到决明子的话,欧格斯特又是松了口气又是有点小郁闷。 一个月前,季名山说一年之后是进入古墓的好时机。而现在,决明子却说是入秋之前。 现在已经入夏,离立秋不足三月。 不过,欧格斯特没有对决明子的话产生质疑。 决明子的住处就在前面的拐角处了,车慢慢减速停了下来。 下了车,在离开之前,决明子似是想起了什么,他一手扶着车门,弯下腰,前身进入车内,“无论在进入墓穴的过程中发生了任何事情,我希望你能配合我,而不是过于激动。” 欧格斯特一怔,继而微微皱起了眉,“你……” 他想问决明子,你是又有什么计划吗?和你一直以来要扮演成另外一种性格有关吗?会有致命的危险发生吗?你会死会离开我吗? 问题太多了,他想问个明白。 然而,当他抬起头,看向决明子那双眼睛时,他看到决明子脸上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天真可爱的笑容。与此同时,在他的余光中,他看见精神疯癫的人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子,以疯狂的速度向着决明子冲过去。 欧格斯特陡然睁大了眼,“小心”二字还没有吐出喉咙,他便听见决明子用软软的声音对他说:“记住,是任何情况——就比如现在。” 第42章 豪门小可怜20 欧格斯特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 眼里隐隐显出一片猩红色,整个人被一股烦躁和颓废围绕着。 月光下闪烁着寒光的刀刃,刺-进温暖的身体, 溅出鲜红的血液。 决明子鲜活的生命仅在一个呼吸间, 就变得生命垂危。 ……以及,那句决明子眼带着笑意对他说“就比如现在”。 这一切,都相互交替出现在欧格斯特的眼前。一会儿令他肝胆俱裂,一会儿又让他如坠深渊。 要怎样的一个人,才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些话?如果……如果在接下来的探墓过程中, 类似的事情还会继续发生,他、他要如何才能做到决明子所说的冷静? 欧格斯特深吸了一口气。 他说过, 不论决明子的目的是什么, 他都会帮他达成。即便,这个目标看起来荒诞无稽,伤人也伤己。 不过……欧格斯特眼里闪过一丝厉色, 那些对他造成伤害的人,必须要付出代价。 ---------------------------------------------------------------------------------- 肉-身遭到致命一击, 但是肉-身上的损伤无法影响灵魂。 每个人都有三魂七魄,决明子也有。只不过他三魂七魄中只有两魄是完好的。在经历上个世界之后, 灵魂修补的速度变快不少。经过坚持不懈的修补,有残缺的三魂五魄,目前只剩下一魂一魄还需要修补了。 决明子的魂魄漂浮在手术室上空,他看也没看一眼自己那具躺在手术台上的躯体。他是生魂, 医院里的孤魂野鬼最多不过。按理说,应该有不少鬼魂会垂涎生魂气息。但无奈,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强横,无鬼敢接近, 纷纷有多远躲多远。 坦然自若地穿墙而过,决明子径直飘到了欧格斯特跟前。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欧格斯特。 不是简单地看,而是一种近似于学术性质的研究。 欧格斯特是混血,头发是纯黑色。他祖母绿的眼睛和深刻的轮廓,则是继承了来自于西方父亲。 欧格斯特乍看起来优雅像贵族,但他的傻气却在决明子面前暴露得一干二净。 决明子眼前又忽然浮现出季景安的模样,他眼神闪了闪,这两人其实不像,无论是样貌还是性格。 而季景安的性格,又要分两个阶段。一个是斩断因果前,一个是斩断因果后。 斩断因果前的季景安,和苏谷前世的季景安几乎一样。显然,因果了断之后,季景安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变化。 那欧格斯特呢?是这些变化扩大加深,或者说不再被压制吗? 脑里闪过一连串问题,这些问题都隐隐佐证着他的猜想。 目前线索不足以串联起答案,决明子便又把目光落在了欧格斯特的身上。他看见欧格斯特把脸埋在手心里,他感受到欧格斯特剧烈震荡的心情。鬼使神差的,他缓缓伸出手,揉了揉欧格斯特毛茸茸的脑袋。 第43章 豪门小可怜21 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 毛茸茸的触感已经由掌心传到了心头。决明子的手,向来都是握剑的。手心里常有的,是回南剑柄上的温暖的冰冷, 而现在, 欧格斯特的头发暖暖的软软的。他眼眸微垂,掩去眸中思量。 却看处于极度悲伤和愤怒状态中的欧格斯特,他忽地抬起了头,若有所感地看向虚空中某一个点。他的喉头滚动,却没有说话, 只用湿漉-漉的碧绿色眼睛直直地看向那处,传达着他的千言万语。 是你吗?你还好吗?你到底要做什么?…… 别说来自于不同体系的驱魔人, 就连东方体系中的普通天师, 都极难能够看得到生魂,更别提决明子习惯性地掩藏了气息。 所以,欧格斯特不可能是看见了决明子。 可是, 他却准确而又迅速地看向了决明子所在的位置。 这不是一两句简单的第六感就可以解释的,这其中定有什么莫为人知的原因。 在欧格斯特这样的注视下, 空气都变得有些黏稠了起来。 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打破了诡异的氛围。 欧格斯特皱眉, 不耐烦地拿出手机。当他看见来电显示的时候,脸色陡然阴沉了下去。而当他听完电话后,他周身的寒气已经有三尺高了。 刺伤决明子的人,是苏柳城。 经由下属核实, 上次硫|酸事件的幕后黑|手也是苏柳城。不过上次事件中,苏柳城尚且知道利用周寒衣的粉丝动手,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而这一次,苏柳城是自己拿着刀去捅决明子——他已经精神不正常了。 事情发生后, 欧格斯特心神俱裂,在送决明子进医院的同时,当然也不会放过苏柳城这个凶手。当时他没有时间去处置苏柳城,不过他已经打了电话暂且将此事交由下属。 刚才打来那通电话的人,正是处置苏柳城的下属。他说:B城苏家插手了,他们带走了苏柳城。 苏家。 苏柳城是苏家家主苏在渊的爱子。 苏在渊在B城算得上是一号人物。 而欧格斯特的大本营在欧洲。别说B城,就连华国,碍于特殊条例的限制,他也很少踏足。因此,和占据地利人和的苏家相比,欧格斯特终究落了下风。 这一切,决明子都心知肚明,甚至是在他的计划之中。他只静静地站在那里,细细地观察着欧格斯特。 此时的欧格斯特浑身萦绕着一股煞气,像是寒光闪烁的宝剑沾染鲜血,血滴从剑身缓缓滑到剑尖时的凛冽。 以往冒着傻气的碧绿色眼睛里,一半是寒光闪烁,另一半是心疼:苏柳城是苏在渊的儿子,决明子……苏谷就不是了吗? 苏谷、苏柳城、苏在渊?! 欧格斯特瞬间福至心灵,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猛地抬头,眼里是一片复杂。他明白了,他终于彻底明白了决明子之前说的话。 无论是之前的硫|酸事件,还是现在的刺伤,恐怕都是在决明子的掌控之中。从很早之前,决明子就已经开始布局。 苏柳城本就对“苏谷”嫉妒仇恨,决明子利用周寒衣加深苏柳城的仇恨。在和周寒衣假装情侣期间,外界对于这件事情的发酵都是决明子的帮手。他营造出了一个让苏柳城发疯的机会。 欲使其灭亡,必使其疯狂。 决明子要让苏柳城发疯。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完美实现。 然而,决明子的目标并不是苏柳城,而是苏在渊。 费尽心思布局,苏在渊放弃“苏谷”,保下苏柳城的举动肯定是在决明子的意料之中。 只是,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呢? 似有一层迷雾笼罩着欧格斯特,万千猜测在重重迷雾中一闪而过。忽的,欧格斯特如电的目光穿过迷雾看向虚空中的决明子。 一个看起来荒诞无稽的猜测占据了他的脑海。 他不知道决明子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为此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 不过……欧格斯特微启薄唇,他无声地对着那片虚无说: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 第44章 豪门小可怜22 豪门小可怜-22 这次手术, 有惊无险。 决明子“醒来”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就是伏在病床边的欧格斯特。决明子没有发出动静,他沉默地凝视着欧格斯特, 又或许可以说是透过欧格斯特在看其他事物。 刚做完手术的决明子, 面色苍白,嘴唇上毫无血色,长长的睫毛投下的阴影,更是为他增添了几分脆弱的色彩。可是,但凡是稍稍了解决明子的人, 都无法把“脆弱”这两个字和他产生联系。 他若是脆弱,又怎可能从命若蝼蚁的凡人, 成为玄蒙大陆修真界第一人? 脆弱的人, 往往会因为外界的一些刺激,而陷入不可自拔的泥沼之中,又或是顾影自怜。至于决明子?他只会将所谓的外界刺激, 一一送入轮回。而这之中,更不存在什么做不到、舍不得的问题。 论修为, 论战斗力,他是玄蒙大陆里公认的第一。 而论七情六欲, 他无牵无挂,没有亲人,没有师门,没有道侣, 没有朋友。 他有的只有一把剑,名曰回南。 有无聊者曾想过这样一个问题,若是有一天,触怒决明子的不是其他, 而是他的本命灵剑回南,那又会如何? 那会如何? 决明子也不知道。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到欧格斯特脸颊上的时候,因着这抹温度,欧格斯特缓缓醒来。 他刚醒来的时候,左边的脸颊上是滑稽的红印子,毛茸茸的头发也显得有些凌乱。可欧格斯特没有注意这些仪表问题,他一醒来,就朝决明子看去。 “你醒啦!”看见决明子从昏迷中醒过来后,他清澈透明的,犹如绿宝石般的眼睛蹭的亮了起来。 还没等决明子说什么,欧格斯特就像是知道他的心意似的,站起身替他把靠枕放好,像是对待易碎瓷器一般扶他坐起来,“你都昏迷三天了。”欧格斯特低垂着眉眼,似是在小小地抱怨着什么。 “喝口水润润喉咙……你的声带受伤了,先别说话。”欧格斯特再一次抢白,在喂决明子喝完蜂蜜水之后,他说,“你现在……要见他吗?” “嗯。” 决明子终于发出了他自清醒以来的第一个音节。 ---------------------------------------------------------------------------------- 苏在渊站在小儿子的病床前,不由自主地移开眼,竟是有点不敢去看自己的儿子。 面对商场上腥风血雨都能面不改色的苏在渊,在小儿子一片澄澈的目光下,显得有几分狼狈。尽管如此,他还是顶着头皮说:“你哥哥一时犯了糊涂……他已经知错了。爸希望你、希望你原谅他。” 苏在渊说完后,病房里突然响起一声轻笑。 笑声的源头当然不是话都说不了,正一脸疑惑的小少爷,而是来自于欧格斯特。 无颜面对小儿子,却并不代表面对其他人失了平时的胆气。尤其是这个这三天里,令苏在渊屡屡受挫的人。不过由于苏柳城还在这人手上的缘故,苏在渊不得不克制住自己的脾气,“欧格斯特先生,这是我们父子之间的谈话,你是不是该回避一下?” 又是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轻笑过后,是欧格斯特浮夸的演技,他诧异道:“父子?我和阿谷呆在一起这么久了,一直不知道他有父亲。” 苏在渊面色一黑。 欧格斯特抢白的功力是在炉火纯青,不等苏在渊反击,接着说:“阿谷才醒过来,他什么都不知道。我以为苏先生是一片慈父心肠,心疼小儿子命悬一线,才过来看望的。” 欧格斯特咬字清晰,“慈父心肠”四字更是重读。 “却没想到,慈父之心是有的,不过却不是对阿谷。” “苏柳城发疯捅了阿谷好几刀,恨不得置他于死他。刀锋险些刺入心脏,在往心脏刺了一刀后,苏柳城犹不满足,又朝阿谷的脖颈刺去。这不是什么小错误,这是谋杀。” “我作为阿谷的朋友,因为友谊与正义,想要将凶手绳之于法。而你,却百般阻挠,软硬兼施想要威胁我,让我放过苏柳城。” “于情,你是阿谷的生父,你对自己差点儿死掉的孩子没有半点儿疼惜。非但不保护他,反而对他造成第二次伤害。于法,你罔顾法律的尊严,想要用法律不容的手段抹除事实。” “苏先生,您可真是太棒了。”欧格斯特露出嘲讽的笑容。 而随着欧格斯特的这一番话,一旁原本迷惑茫然的小少爷,脸上的迷茫也逐渐变成了苍白。他望向自己的父亲,自己孺慕的父亲。 在生命的前十八年里,他以为自己家庭幸福,生活美满。 后来,幸福的家庭破碎了。 小少爷强迫自己乐观起来,他想,父母离婚可能是感情不和。离婚之后,如果两个人都过得好,那也不错。反正,离了婚,自己还是他们疼爱的儿子嘛。 到现在,他发现这所有一切都是假的。 他的嗓子干涩得发疼,他的胸口堵得厉害,他的眼前出现了水雾,整个世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可他仍然固执地看向他的父亲。 面对小儿子这样的目光,苏在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谷也是他的儿子。曾经也有一段时间,他把苏谷视作掌中宝,曾经也有一段时间,他把满腔父爱给予苏谷。 可是…… 苏在渊闭上眼,很快又睁开。 和苏谷相比,柳城更为重要。 而正当苏在渊想要继续劝说苏谷的时候,一道微弱的沙哑的声音响起,“您想我原谅他?” 小少爷的脖子缠着绷带,他的声带因为苏柳城的丧心病狂而受损,每说一句话,就像是被刀割了十几下一般。 苏在渊眼中冒出点点希望,“爸爸知道对不起你,但是……” 小少爷愣愣地坐在病床上,他看见父亲的嘴一张一合,可他却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他看见父亲脸上充满歉意的表情,他却什么含义都读不出来。 第45章 豪门小可怜23 小少爷神色空茫, 似是一副遭受严重打击之后的可怜模样。而事实上,内芯里的决明子在等待时机。 了断第一缕因果的时机。 残缺的一魂一魄兴奋着,似有什么东西在燃烧着。燃烧着的火焰, 从心脏处出发, 穿过血脉,穿过内脏,直达灵魂深处。火焰在跳动,在火苗变幻的间隙里,依稀可以从中看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外界, 苏在渊仍在说:“……阿城他从小受了很多苦……”一时间,在商界上叱咤风云的苏在渊, 竟然显出几分低声下气来。 而这些, 外界的一切动静都完全被决明子所忽略。他把所有心神都放在了火焰中那道模糊的人影上。 那是决明子既熟悉又陌生的人——苏谷。 又或者说,是苏谷的残念。 苏在渊的一番话,决明子连听都没有听, 但是总有人听。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苏谷。 苏谷的残念位于燃烧的烈火之中, 这火一方面焚烧着因果,另一方面炙烤着决明子和苏谷的灵魂。 决明子还好, 本就从泥沼与荆棘中生长出来,痛苦于他,不过家常便饭。而苏谷不同,苏谷向来娇弱, 即便是跌入悬崖,也有决明子驮着他飞上去。以是,苏谷活着时未曾受过如此苦难。 却不曾想,现在哪怕只剩下几分残念, 也要遭受如此煎熬。 苏在渊每说上一句,残念的身影就模糊几分。每模糊几分,因果就斩断几寸。 最后,当残念彻底消失的时候,就是因果全无的时候了。 火越烧越旺,橘红色的火苗把模糊的身影全部笼罩。 时候到了。 小少爷苍白着脸,声带像是被撕|裂般的痛苦,他看着面前的这个“爱子心切”的父亲说:“好。” 苏在渊和欧格斯特同时愣住了。 “我原谅他了,”小少爷微微侧过头看向欧格斯特,他的声音轻轻的,慢慢的,“放了他吧。” 最后,他再次看向他苏在渊,他对这个他喊了二十年“爸爸”的男人说:“苏先生,您可以离开了。” 语罢,他合上了眼,似是不想再看到眼前人。 此时,父子亲缘已了。 且不论苏在渊的反应如何,这些都不是决明子关心的事情。 ---------------------------------------------------------------------------------- 三个月后 前往A省航班的候机厅里,在看完简讯之后,欧格斯特转过头,戳了戳端坐在一旁的决明子。经过这几个月的修养,决明子肉|体上的伤已经痊愈,只是声音受损,变得沙哑。 正如决明子之前所说那般,原本一年后才会开启的古墓,在入秋之时骤然打开。这让所有人措手不及。最后只得急急忙忙地从世界各地飞到华国A省C县的云碧山。 在所有人当中,也就只有欧格斯特和决明子二人悠闲。 “苏柳城被你们审魂司的人逮捕了,原因是涉嫌破坏特殊能量秩序。”欧格斯特眯着眼,朝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很低,像是一副地下|工作者的模样,“是你授意的吗?” 决明子没有理他,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的报纸。见到决明子这个反应的欧格斯特却反而眯眼笑了起来。 ------------------------------------------------------------------------------ 云碧山是A省里一坐名不见经传的大山。 A省山多水美,云碧山高是高,可一没有什么造化神秀的风景,二没有历史遗迹,三没有文人墨客的赞美。并且因为云碧城四面都被高山环绕,交通不便。后来随着经济的发展,云碧城里的居民基本上都搬了出去。 因此,原本就是小透明的云碧山,这下子更落得无人知晓了。 而今天,云碧山却迎来了一大批不辞千里,专门为她而来的人。 万余年过去了,沧海也变成了桑田。可如果有人见过万年前的云碧山,便会知道,这山一点儿没变。 一行人在山脚聚合。 欧格斯特和决明子抵达山脚的时候,东方和西方不同体系的联盟均已到达。除此之外,还有季家人。 这次古墓之行的季家人,除了在宴会里见过的季名山和季艾琳,以及其他不认识的成员之外,还有苏谷的亲生母亲——季素心。 于是,欧格斯特再次有幸感受到决明子的演技。 片刻之前还一脸冷漠,看起来没有人气儿的决明子,在进入会合的大本营,见到季素心的时候,立刻变成了温温软软的小白|兔,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 第46章 豪门小可怜24 小少爷如同乳燕归巢一般, 小跑着跑到季素心身边,眼里满是依恋。 他的家已经没了,他就只剩下妈妈了。 “妈妈。”也许是由于之前的路有些崎岖, 又或许是见到母亲过于激动, 小少爷的脸都有些红扑扑的。 相较于小少爷的激动,季素心的反应看起来则是冷淡许多。说起来,她也有好几年没有见到这个儿子了。她从上到下好好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许久未见,现在她需要仰起头才能看见他的眉眼, “你长大了……” 面对许久未见的母亲,小少爷嗫嚅着, 似是有什么话想要对季素心说。他当然有问题想问, 他想问他们是什么时候离的婚,他想问为什么他毫不知情。他想问的东西太多了。 没等小少爷继续说话,另外一道女声传过来, 似是别有深意,“哥哥, 假期过得开心吗?” 是季艾琳。 这个时候,小少爷才发现母亲旁边一直呆着的表妹。之前在季家晚宴的时候, 季艾琳称呼他为“哥哥”,他几次纠正没用之后,小少爷也就放任称呼不管了。 听到季艾琳的话,小少爷马上想起了苏在渊和苏柳城, 低垂着头,神色也变得厌厌的,也因此错过了季素心脸上表情变化。 尽管心里不好受,小少爷还是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回答了季艾琳。 其实, 其实他见到母亲之后,除了喜悦之外,还带有一丝的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害怕。 他怕他会像失去父亲一般,失去他的母亲。 小少爷有一堆问题想要询问,不过碍于现在还有其他人在场,他只能按捺住内心的疑惑。 最后一波赶到汇合地点的,是周寒衣带领的特殊能量委员会中的成员。虽然已经做过相关心理准备,但当周寒衣等人到达云碧山见到决明子时的那一刻钟,还是忍不住僵硬了一瞬。好在其他人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异常。 上次季家晚宴时,那一封格外精致和尊敬的邀请函,便是发给审魂司一组组长。 一组组长的威名,在天师圈内十分显赫,关于他的传说,随便拎出去一个都足以让人敬仰。可是至于他长什么样,他是哪里人,他有什么样的社会背景,大家都一无所知。就连他叫什么,大家也都不知道,只知道他有一个少见的姓氏——决。 季家上次发邀请函给他,一是想试探一下朝|廷的态度,二则是抱着一丝渺小的希望,想拉他入伙。 然而那张邀请函发出去之后就石沉大海,他们也没在宴会上看见神秘的一组组长。就在季家几乎快要不抱有任何一丝希望的时候,他们收到了审魂司的讯息:审魂司也会派出精锐,参与这次活动。 由季家牵头,加入这次行动的人组成了联盟。现在,当周寒衣一行人到达之后,由季名山出面向周寒衣等人介绍联盟中的重要人物。 “这位是赵青松,天门派第八百二十三代传人……” “……闵乐……青猺……” 季名山依次介绍了好几位名声赫赫的天师。然而,在路经决明子的时候,季名山忽的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停了下来。 其他人注视着季名山的动作,也顺着他的步伐把目光投注到了决明子身上。 一看决明子,嚯,好年轻一小伙! 难道这人年纪轻轻就取得了如斯成就? 而少部分人,例如之前参加了季家晚宴,知晓小少爷身份的人,则是神色莫名或是露出看好戏的表情。 至于另外一部分人,比方说周寒衣和队里的几个一组成员……他们的面部表情再次失控,彼此不约而同地微微挪开视线,不敢直视前面那个煞星。 饶是其他人注意到了周寒衣等人的动作,也不会有其他联想。 季名山把手放在小少爷的肩头,看似温柔,实则是半强|迫地把还愣住地小少爷带了出来,“我要向各位隆重介绍一下,他叫苏谷,是我的表弟。” 以为季名山要说什么惊天动地头衔的众人:…… 然而季名山的下一句话,又让他们所有人都猛然一震,“同时,他也是决明子的转世。” 天师众:!!! 周寒衣等人:??? 同样的场景再一次上演,和上一次相比,所取得的震撼性更大。尤其是当季名山解释完万年前的“决明子”的身份之后,众人则更是以一种热切的目光打量着他。 关于万年前决明子身份的猜测,大致有两个,其一是开启大修真时代的天才,其二是景帝一生求而不得的人。 无论是哪一个,都和此次古墓相关。 如果是第一个,万年前的决明子开启了修仙时代,当命运的齿轮再次转动,万年后的“苏谷”是否也会像万年前的前世一般? 如果是第二个,这个古墓的主人……正是景帝季景安!这冥冥之中的联系,也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其他人的震撼和惊喜都是来源于此,而周寒衣现在所知道的要比他们更多,得到的震撼则要更深。 周寒衣他知道万年后他也叫决明子。 周寒衣知道,决明子不是一个普通人,而是他们最厉害的组长。 周寒衣还知道,决明子有一把极具有仙气的宝剑。 一个荒唐大胆的想法在周寒衣的脑海里疯狂滋生着。 也许……也许根本不是转世,而是…… 而至于早就获得了全部信息的欧格斯特,他对决明子的真实身份早有猜测。不过在此时此刻,一个念头在他心中突然出现。 万年前的时光里,决明子和季景安有过一段纠葛。之前决明子曾问他“为什么喜欢我”,他亦追问另外一个人是谁。其实想来答案很明显,另一个人是季景安无疑。 在那段岁月里,或许他们神仙眷侣,又或许爱恨交缠。 无论怎样,都令欧格斯特心有不甘。 可是现在,另外一个念头如黑夜里的火光乍然出现:万年前,决明子是决明子,那么——他又是谁? 他的心跳陡然加快,仿佛天地苍茫间有一股神秘的力量,穿越了斗转星移日升月落,跨越了沧海桑田三千世界。 那股力量,名为羁绊。 介绍完了决明子,季名山走到了欧格斯特的面前。 “周组长,这是西方驱魔公会会长,欧格斯特先生。”季名山态度恭敬,只是当他回头看向周寒衣的时候,却发现周寒衣的笑容里充满了火|药气味。当他再看向欧格斯特时,欧格斯特笑容里的针锋相对也不遑多让。 “欧格斯特先生行事霸道,真是令人难忘。”假笑×1 周寒衣是说当初欧格斯特莫名其妙闯入发布会现场,抢人“男朋友”的无耻行径。 “周组长的举止也是为人温柔,也令人赞叹呐。”假笑×2 欧格斯特则是反唇相讥周寒衣连人都保护不了的弱鸡行为。 此时,两人对对方露出了“友好”的笑容。 决明子:…… 作者有话要说:1.感谢“放纵╮的滋味 ”爱卿的营养液*3,感谢“今天也书荒被被的被子”爱卿的营养液~ 第47章 豪门小可怜25 古墓的位置, 位于云碧山顶。 云碧山半山以下道路平坦,只是这个“平坦”对于一群身体瘦弱的天师来说,已经是很费力气了。而对于决明子, 这是一条他曾走过千万遍的路, 他每日都会到山巅,吸收日月之气以修补灵魂。 万年过去了,不知道为什么,云碧山仿佛是被时光遗忘的角落。山上的一切,都维持着原来的模样。 为了维持人设, 决明子因为“体力不支”逐渐被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季素心和季艾琳,虽然是女人, 但是平时注重身体锻炼, 反而还走在队伍最前端。 旁边没有因果相关人物,故地重游难得生出几分情绪的决明子,便没有那个心情接着去扮演了。 还没走到半山腰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的天师, 开始小声抱怨为什么要把修在山顶。跟其他帝王学学不好吗? 决明子耳聪目明,听见这声抱怨的他, 在这一刻忽的明白了季景安把尸骨放在山顶的原因。 山顶,是他们确定契约的地点。他助季景安炼化灵气, 季景安助他控制情绪。那是他们关系的转折点,在此之前,季景安不过是一个和他没有了关系的陌生人。在此之后,他们多了一层紧密的合作关系。 山顶, 也是他长期修炼之所。季景安心智成为孩童那几月,每日总是跟在他身后,到了山顶不厌枯燥地看着他打坐。彼时的氛围有些奇妙和谐,想来竟有一种隐隐约约的熟悉感。想来他在玄蒙大陆时, 和回南很多时间的相处不也正是如此吗? 路旁的青草芬芳,山石嶙峋,决明子在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时候,眼底泄出几分浅淡笑意。 “你……竟然笑了。” 耳边忽然传来轻轻的惊奇声,是周寒衣。 决明子抬眼望他,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周组长?您有什么事儿吗?” 他们虽然走在队伍的最后方,但一个是万年前决明子的转世,另一个是审魂司派出来的领队人。这两个身份都不简单,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所有人看在眼里。不止如此,周寒衣和小少爷只见的关系也更是令人猜测纷纷。 谁说天师不能上网?谁说天师就不八卦? 几个月之前,鼎鼎有名的周影帝和他小男友的八卦,他们之中一些人都隐约听见了一些。原本他们听见只是听见了,可现在几个月之后,有人突然发现八卦的主角一个是审魂司的组长,另一个还是关键人物的转世。 这个八卦更加带劲儿了! 不止带劲儿,还和切身利益相关。他们本来就不怎么关注娱乐圈那些杂七杂八的琐事,能够知道一些,还是得益于这事儿闹得太大了,被动知道的。因此,事情的后续,他们并不知晓。 而正是因为不知晓,才更加关注和好奇。 原本周寒衣和季素心一行人走在队伍最前面,可是突然地,这个周组长跑向了队伍最后方,还去找苏谷说话。这就更加引人注目了。之前看他们彼此冷淡的模样,一些关注过事件的人都以为他俩最后是分了。可现在一看周寒衣这举动,又纷纷改变了想法。 在周寒衣说话的时候,就有不少人已经竖起耳朵探听这边的情况了。季艾琳更直接,她在周寒衣走后,竟是直接向着他们走去。 这句陌生的问话把周寒衣哽住了,好吧好吧,组长又开始演戏了,比他这个堂堂正正的影帝的演技都还好。诶诶……等等……组长的声音?! “你的嗓子怎么了?”周寒衣皱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里是复杂的色彩,“怎么这么沙哑?” “多谢周组长好意,”小少爷的态度恭敬礼貌却又疏离,“之前声带受了点儿伤。” 这显然是不愿意多谈的模样。 不愧是能够成为一组副组长的人,一听到决明子的这句回答,周寒衣就迅速get到了决明子现在的戏本。 小少爷这话一说,刚好走到他们旁边的季素心不由得感到一阵尴尬。自家儿子声音沙哑,自家儿子声带受伤,一个外人都能在第一时间看出来,而她作为母亲却不能。 得到解释的周寒衣并没有就此放过,他的眼神越发锐利,直直看向小少爷的脖颈。在脖子的侧边,有一道不明显的疤痕。 “你这道伤疤是怎么回事?”周寒衣戏瘾也上来了,自从几个月前离开娱乐圈整天泡在档案文献之后,他就在也没能够好好演一场戏。现在组长亲自“下令”,他更是激动。 桃花眼里闪过一丝心疼,周寒衣的语调里半是愤怒半是心疼,“声带受损?分明是九死一生!” 忙里偷闲的吃瓜众:嚯! 周寒衣入戏颇深,他甚至伸出了狗爪子,想要去触碰那道疤痕。 “啪”! 在摸|到伤疤之前,手被打了下来。 是欧格斯特。 吃瓜众:interesting! “周组长,”欧格斯特眯起眼,双手环胸,“你逾矩了。” 吃瓜众:精彩!满分! 不过这场戏,终究没有像他们所想象的那般精彩纷呈。反而虎头蛇尾,草草了结了。 就算虎头蛇尾草草了结,就根据之前的那些,他们也已经心满意足,各有思量。 花了半天时间,终于来到了半山腰的云碧观。 万年前,云碧观是云碧城内唯一的道观,自从观里来了一个得道高人之后,观内的香火鼎盛。万年后,当年的“得道高人”再次来到云碧观,可是云碧城却已经湮灭在了时空里。 冷清了多年的云碧观,现在迎来了第二|春。当一行人踏足其中时,云碧观收获了不少赞叹。 他们一行人在出发之时本就将近中午,经过一下午的跋涉,现在已是黄昏。斜阳如往常一般,照进这个小破观时,观里的人已经决定在这儿休息一晚,明日再出发。 ------------------------------------------------------------------------------------------ 用过晚饭,人群散去。小少爷也终于有时间,和妈妈聊天。 他不自觉地在亲近的家人面前,露出了几分小孩儿心态。这几分小孩儿心态,却也不知道是因为在家人面前放松,还是因为害怕才讨好。 小少爷找到季素心的时候,季素心正在和季艾琳说话。 他走过去,眼里闪过几分羡慕:妈妈和表妹的关系真好。 最先发现小少爷的,不是他的母亲,而是季艾琳。 “哥哥,”季艾琳的笑容得体,“你是来找妈妈吗?” 这时候的小少爷还没有回过神,虽然觉得表妹的称呼有问题,但一时间并没有察觉出来。他向季艾琳点点头,手还像小时候那样,拉了拉季素心的衣摆。 小少爷的这个小动作,忽然间戳中了季素心隐|秘的柔软。她忽然心中一软,而后待她想到其他事情之后,一股愧疚更是涌上心头。 季素心跟着小少爷走到外面,小少爷一路上低垂着头,看着路边的小石头和小草,想着等会儿要怎样开口。 来到一块平台,这里地势平坦,周围安静无人,仰头便是天河星悬,缤纷灿烂。 入秋了,山里要更加冷一些。夜风还算温柔,吹过山脚河流,吹过几朵浪花,吹得枝头的黄叶飒飒作响,吹得头发乱了心绪。 “妈吗……”小少爷不知从何而起,“你和……” 时至今日,他仍然没有勇气与胆量去面对冰冷残酷的事实。 “我和苏在渊离婚了,”季素心知道小少爷要问什么,她不像他一样有什么无法面对的情绪,整个人十分坦然。坦然得,似乎离婚不是一件什么大事儿,就和平时的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在你出国后的第一天。” 小少爷出国留学一共有四年。 也就是说,在四年前他的父母解除了婚姻关系。而他,作为他们的儿子,却是在四年之后才知道的。 此时,已经分不清究竟是这个事实令人难受,还是季素心的语气让小少爷感到害怕。经过苏柳城的事件之后,小少爷看起来没什么,但他一直处于一种风吹草动都足以让他惊恐的状态。 现在季素心冷漠的语气,则是让他心里一跳。这语气,平静冷漠得就好像这所谓婚姻,小少爷放在心中最重要的所谓幸福家庭,在季素心看来,一钱不值。 尽管如此,小少爷终究长大了,不再像小时候,什么情绪都放在脸上,对父母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现在他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露出了一个“完美”的笑容,“那……你们离婚是为什么呢?” 空气安静了下来,季素心没有回答。 小少爷心里又是咯噔一声,他强作镇定地笑笑,正准备岔开话题,却听到季素心冷淡的声音再次传来。 “小谷,你以为呢?”季素心没有立即回答,反而反问小少爷。 “我……”小少爷嗫嚅着,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以为?他要如何以为?他以为他还拥有一个幸福的家,他以为他的父母恩爱,他以为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季素心的目的也不是要从小少爷那里得到一个答案,夜风吹动了她的长发,“我和苏在渊,在你出生后的第三年,就应该离婚了。” 小少爷:!!!! 他出生后的第三年?! 入秋之后,不像夏天那般炎热,可也不算寒冷。这夜风也算温柔,吹在脸上应该是痒酥|酥的,应该是暖洋洋的。然而此时的小少爷,却如坠冰窟。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直往上窜。 他脸上的“完美”笑容彻底僵住了。 也许是夜色太美好,也许是小少爷之前拉她衣摆的不自觉的孩子行为,让季素心的一片心肠柔软了下来。她不再隐瞒,而是像小少爷吐露出了这么多年的真实。 没错。 是真实。 那什么幸福,什么家庭美满。 都只是小少爷的一厢情愿,都只是脆弱的肥皂泡泡。 现在天亮了,梦就醒了。风一吹,泡泡就碎了。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话不假。婚后,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和他之间的矛盾逐渐产生,后来在发现他死去的白月光原来并没有死的时候,矛盾更是到达顶点。” “不可调和。” 这个死去的白月光,指的是柳深青,苏柳城的妈妈。 许多年前,苏在渊以为柳深青死了,其实她并没有。 柳深青大难不死,活了下来。不过虽然活了下来,但却是失了忆。 几年后,在戏剧化的偶然中,苏在渊发现了失忆了的柳深青,以及他们的孩子苏柳城。 原本那个时候季素心和苏在渊的婚姻就已经出现了一些问题,这突然出现的柳深青则更是给了他们脆弱婚姻的最后一击。 “那……”小少爷原本就沙哑的嗓音更加喑哑了,“为什么那时候……” 他话没说完,就已经忍不住哽咽了。 “为什么不离婚?”季素心接过小少爷的问话,她拢了拢头发,看向山底。 固然满天星河,固然圆月高悬,可始终比不得城市里的灯光明亮。在黑暗的夜里,向远处看去,不过是一片黑漆漆的,阴|森森的鬼影。 “你外公不允许。” 外……外公?! 又是一枚炸|弹炸响在小少爷的心里。他想起了那个总是对他笑眯眯的老人,他想起了他和外公一起玩耍的时光。 原来……他失去的不仅是父亲母亲组成的家,还包括他所有的亲人? “怎……怎么……” 小少爷的声音莫名的平静,可是如果细细去听,就会发现他极力压抑还是克制不住的急促的呼吸。如果仔细去看,也可以看见他起起伏伏的胸膛。 “你外公大约已经告诉过你了,季家世世代代守护着万年前修真时代的秘密。这是季家万年来的使命。” “在万年后,我们发现你是决明子的转世。” 季素心接下来的话,小少爷也有所预感。他感觉到,自己柔软的心脏,似乎在逐渐失去多余的水分,变得干枯起来。 “你外公意识到,季家万年的使命,就要实现了。而你——就是关键。” “为了万无一失,关于你的所有一切,都不能够出现差错。” “我与你父亲的婚姻,自然是其中之一。” 第48章 豪门小可怜26 豪门小可怜-26 夜风凉飕飕的, 吹得枝头的黄叶纷纷扬扬地在空中打着旋儿,最后落到了地上。季素心已经离开了,而空留小少爷一个人站在这里, 默然回忆着之前的对话。 在对话的最后, 小少爷被这一连串的事实真相击倒在地,溃不成军。可他还想保持最后的一点儿姿态。 他想要转移话题,而慌乱之中,他脑袋里不知怎的想起了一个少女的身影。 鬼使神差地,他前言不搭后语地说:“是吗……呵呵……对了, 都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艾琳表妹是哪个舅舅的女儿……” 直到这时候, 一向迟钝的小少爷才终于察觉到了季素心的异常。 已经枯萎的心脏, 似乎失去了疼痛的功能。一种“果然如此”的无力感,敲打着他的灵魂。 季素心微微别过脸,“艾琳是你的亲妹妹, 不是表妹……” 后来,季素心再说了什么, 小少爷都听不见了。他大脑里不停回忆着之前的一幕幕,有季艾琳固执地喊他“哥哥”的, 有季艾琳喊季素心“妈妈”的,有季艾琳和季素心关系亲密氛围融洽的…… 所谓幸福的最后一丝侥幸,崩塌了。 刹那间,在小少爷心间燃烧着的微弱的火苗, 嘭的一声,变为熊熊燃烧的大火。在大火的炙烤焚烧下,原本紧密相连的因果线,有一小半化作了灰烬。 ----------------------------------------------------------------------------------- 云碧山半山以上的山路, 让这群“体弱”的天师们见识了什么才叫做难爬。 如今是末法时代,所谓天师的修为本领,当然不比万年前的修士。况且这山上还有什么鬼禁止,最开始有天师想要利用法宝直接登上去,可当他离地一寸之后,就感受到了强大的压力,迫使着他不得不用双腿脚踏实地。况且飞行术法着实耗费灵气,他们舍不得白白消耗。 山路崎岖,真是搞不懂,万年前的景帝干嘛要把陵墓修在这么难爬的山上。修在山顶也就算了,为什么不让工匠顺便也把路修修?难不成当年的工匠们那么厉害,爬着崎岖的山路的同时,还要背负着沉重的东西? 他们不知道,季景安的陵墓,不是由什么工匠,而是由他自己亲手修建。 由于道路过于艰难,体力消耗太大,这一路走来,大家都没有什么其他的心思了。只是闷头走路,盼着什么时候能够登顶。 耗费了整整一天,在夜幕快要降临之时,一行人终于登顶! 然而,等他们登顶之后,却发现这里压根儿没什么陵墓坟冢,有的只是一块光秃秃的平台。向四周张望,也根本看不见什么可以凭空变出墓穴的东西来。 “现在这么晚了,不如明日再探?”有天师这么建议。 这个建议得到众人的一致同意。 经过这一天的跋涉,他们都累得不行。如果现在还继续,只怕还没等死在还不知道有没有的墓穴机关里,就要猝死在这路上了。 于是一行人便准备在山顶安营扎寨,休整一番明日再找。 只是“单纯”的他们不知道,来了这山顶之后,什么时候进去,进不进得去,可不是由他们来定的。 当决明子踏上着山顶平台的那一刻,他便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波动。 是门在缓慢打开的声音。 决明子垂下眼眸,待他再凝神细听之后,他便已明了这波动背后的阵法。 他微微勾起唇角,心中难得生出一股迫切。很快,这一切就要结束了。 之前的苏在渊那边的因果,本来不应该这么快就能够了结。是他故意利用苏柳城,强行催化事件,然后斩断。 苏在渊那边的事情,还和苏谷记忆中有几分重合。而季素心这边,却和苏谷记忆中模样,迥然不同。在苏谷的前世中,季家只是一个普通的豪|门贵族,没有什么怪力乱神的因素。 又或者应该这么说,世界灵气发生变异的根源,是决明子。 由于万年前的灵气变异,进而在其它力量的推动下,变幻出这么多的事情。 似是想起了什么,决明子脸上幽微的笑容陡然消失不见。恍惚之间,他想起了多年前在玄蒙大陆时他和一个人的对话。 “决明子啊决明子,你当真要杀我?不顾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 “欺骗、背叛乃是决明子无法容忍之事。” “……如果有一天,你的回南欺骗了你,背叛了你,你又要如何?” “……” “此后再无回南。” ------------------------------------------------------------------------------------------ 夜半 众人都陷入沉睡之时,小少爷他从自己的床铺处爬起来,来到了季素心的帐篷外。 小少爷伸出手,手掌印在帐篷的布料上,不自禁苦笑。 他默默地想着,自己现在这种行径算什么?变|态么? 可是……他始终无法入睡,他始终忘不了昨晚和母亲聊过的那些话。 由于山顶平台不算太大,因此一个帐篷里往往是睡着两三个人。季素心和季艾琳是一对母女,当然是在一个帐篷里。 天上的星星很多,和城市的星空完全不一样。小少爷呆呆地望着天上的星星。 小少爷蓦地睁大了眼,他发现天上的星星在移动!还没等小少爷察觉出什么,星星陡然间迸发出强烈的亮光来。那些亮光赫然直直地射|向云碧山的山顶! “有异变!大家快醒醒!”小少爷嘶哑的声音在山顶响起。 小少爷感受着体|内的牵引,一边大声喊着一边敲打着季素心的帐篷,“妈妈,快醒醒!” 可惜已经晚了。 几十秒之后,白光笼罩着整个山顶,亮如白昼。这似乎是一个阵法,在白光的笼罩下,一切影像都变得模糊,一切声音都变得不可寻。 在一片刺目的白色中,欧格斯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少爷消失在了原地,自己却无能为力。而下一刻,就连他自己也在白光的照耀下,昏迷了过去。 片刻过后,整个云碧山顶只剩下一堆帐篷昭示着,这里曾经有一群人来到这里。 夜风吹拂,山顶旁边的树叶飒飒作响,朝着虚空之中的陵墓招手致意。 第49章 豪门小可怜27 在一阵剧烈的白光之后, 双目被刺得生疼,只剩下满眼黑暗。好在昏暗过去之后,是久违的光明。从天而降的白光分作好几束, 相距较近的人则被笼罩在一束白光内。 事发之时, 小少爷和季素心、季艾琳他们三人相隔最近,白光似是把他们当作了一个团体,一同笼罩。 这白光具体是什么阵法,已不可靠,不过从类别来看, 是空间一类。当三人悠悠转醒之后,虽说周身一片黑暗, 不过可以从听觉嗅觉感受得出, 这里不是他们所露营的山顶。 最先醒来的是小少爷,经历传送之后有些后遗症,头晕目眩的, 一开口说话或者有什么动作就很不舒服,因此他便默默地躺在地上。紧接着醒过来的是季素心。 小少爷强忍着眩晕, 想要向季素心报平安,然后问季素心身体可好。却不曾想, 在他还没开口之时,便听得季素心担忧急切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琳琳,琳琳,你能听到妈妈吗?” 小少爷硬生生地把嘴边地话咽了回去, 然后紧紧地闭上了嘴。 在黑暗中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随着时间的推移,季素心越来越着急。听声音,她似是跌跌撞撞地扶着石壁站起来, 在充满未知的黑暗中摸索着,寻找着她不知去向的小女儿。 小少爷头还有些晕,但终归还是不忍心,强忍着不适准备开口帮季素心一起找。 可似乎是天意注定不要他和母亲再说上一句话,在他还没开口之际,“失联”的季艾琳出现了。 “琳琳,你还好吗?” 这是小少爷在梦中梦到过多次的母亲温柔的声音。 “妈妈我没事,在失去意识之前,我……好像看见哥哥和我们是一起的。” 季艾琳的话使空间彻底沉默了下来,仿佛连空气的流动都停滞了。 过了小一会儿,小少爷才发出动静,装作悠悠转醒的模样,停滞流动的空气这才重新恢复正常。 只是没等他们多了解了解情况,周围的环境就突然生变! 又是一阵眩晕。 等到清醒之时,决明子睁开眼查看周遭的环境。 不再是一片黑暗,而是一片阴暗幽森。月是满月,高悬天边,夜空上却一颗星星都没有。这本来算不得什么,天上的这般景象不过是寻常。可若是配上地上的情形,那就古怪诡异了。 这是一座没有人气的空城,街道整齐,一幢又一幢的楼房规矩地并排着。这么说着似乎和人间的城市没有两样,可实际上大有区别。 在人间的城市里,即便是深夜,城市里也总是亮亮堂堂的。道路上坚守着的路灯,两旁商家招牌上闪烁的霓虹灯,夜深人静时仍为了明天在奋斗而亮着的台灯。 可是在这里,除了天上的月亮之外,再无半点儿光亮。 决明子站在十字路口,看着这番景象微微勾起了唇角,心中了然,这是幻境。 他抬手,没有顾忌地触碰到路口中央的交通标志牌。闭上眼,浩瀚的灵魂力量倾斜而出,仔仔细细地把这方幻境全都探查了一遍。 不错。 一个介乎于真实与虚假的幻境。 所谓虚假,就是幻境里的所有东西都是假的。而真实,则是唯有在幻境中所受的伤害是真。 忽然间,决明子怔愣了一下,原来是位于识海深处的回南在剧烈颤动着。略微安抚了一下回南,决明子便一秒切换到所扮演的状态之中。方才在探寻幻境之时,他便已经感应到了季素心和季艾琳的位置。 眨眨眼,属于决明子的气息已经完美隐藏,站在这里的人成了苏谷。 “妈妈——”小少爷像一只茫然无辜的小蚂蚁,在钢筋森林中寻寻觅觅。 城市里一片黑暗,唯有淡淡的月光提供唯一的照明。这座城市像是一只陷入沉睡的野兽,而月光则是轻抚在野兽身上唱着安眠曲的一抹温柔。如果月光不再笼罩这片土地,这只猛兽便会清醒,金黄色的兽瞳里映出探险者的身影。 小少爷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他沙哑的声音飘荡在街道上空,却始终没有让他一心想要寻找的人听见。 季素心怎么可能听得见? 虽然是一个幻境,可这个幻境被隔离分作了三层。陷入幻境的人只要不在同一层,即便物理位置近在咫尺,也是不能见。 小少爷没有找到他想要找的人,却是找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第50章 豪门小可怜28 豪门小可怜-27 不速之客是一个女游尸, 僵尸的等级一共有八级,而游尸则是排在第六级。在现代社会中,别说排在六级的游尸, 就连二三级的白僵、绿僵都少见。六级的游尸除了有极为强悍的力量之外, 还已经有了超出普通人的智慧。而这只女游尸看起来显然不傻。 游尸虽然厉害,但对于决明子而言,仍不足畏惧。 况且,这里是幻境。严格意义上来说,在这儿出现的一切东西都是假的, 自然也就包括游尸了。 所以当女游尸想要俘虏决明子的时候,决明子是能够轻而易举地避开。 可是他束手就擒。 原因很简单, 他知道这个幻境的内容是什么, 他也知道这只女游尸要做什么。 而他们所做的一切,刚好能够助他解决因果。 ------------------------------------------------------------------- 当小少爷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被绳子挂了起来, 悬挂在半空中。他愣愣地看着离自己四五米高的地面,一时间有些发懵。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继续懵下去了, 因为在下一刻,他听见了季素心的声音。 “要怎样你才肯放人!” “放人?我为什么要放人?放人之后让你们白白离开吗?”另一道女声嗤笑道。这道声音的主人应该是先前那个女游尸的。 女游尸吐了一口血沫, 却好笑地看着受了伤,也不轻松的季素心,“我打不过你,你也打不过我。这里虽然是幻境, 但你所受到的所有伤害,都是真的。” “我也猜得到你在想什么——你在想,不放就不放,你大可先行离开, 找到方法离开这里。等你从幻境之中清醒过来,你再找办法让你的两个孩子也清醒?呵呵,是吗?”女游尸笑容灿烂地指了指被挂起来的苏谷和季艾琳。 而一旁扶着墙壁的季素心却是悚然一惊。女游尸所说的,正是她心中所想。她在季家呆了几十年,学过不少玄学,对幻境的基本信息也是有所了解。在这之前,她所了解到的所有破解幻境的信息里,这是一条行之有效的方法。如果多人陷入同一个幻境,只要有一个人出去了,那么剩下的人就好办了。 所谓幻境,用科学来解释的话,它不是现实世界里的空间,不是肉|体可以触摸到的物质,而是更加偏向于精神、灵魂层面的异度空间。这个异度空间不能以现实世界的规则去衡量。空间里本来是杂乱无序的基本物质,当外来灵魂进入其中之后,这些基本物质会非常快速地自由组合。而他们的灵魂进入了这个空间,但是身体还在外面的现实世界。一旦有人从这个异度空间中出去,这个人就兼有了幻境和现实世界的坐标。通过这一招,可以把其他陷入这个幻境的人,用一些秘法拉出去。 目前来看,这的确季素心想到的办法。 然而现在这个女游尸所说的话,却让她的心陡然一沉,“真是天真啊,这个幻境的门只会开一次,一旦门关上了,他们就再也走不了了。” “你想离开请随意,但是他们俩,我是不会放走的。要是他们也走了,那我就会消失。我可舍不得他们离开,”女游尸恶意满满,拖长了尾音看向季素心,“——你舍得吗?不如也一起留下来陪我吧。” 女游尸这番话的信息量不是一般的大,直到现在,季素心才意识到了最大的不对劲:这只女游尸她有自我意识! 她知道这是幻境,她甚至知道一部分规则! 而在季素心之前所了解的幻境中,这些由基本物质快速组成的东西,没有思想没有意识没有生命。也许前面一个人进来的时候,这部分基本物质变成了石头。而当第二拨人进来的时候,他们就成了一只老虎。 可是现在…… 这只女游尸不仅有了自我意识,她还想永远保留这种意识。她知道如果幻境中的外来者全部离开,在规则的作用下,她会重新分解为基本物质。所以,为了避免事情的发生,她要把季艾琳和小少爷留下来。 季素心惊疑不定,她强自镇定下来。 她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露出了一个释放善意的笑容,“如果你只是孤独的话,留下一个人就已经足够了。” 第51章 豪门小可怜29 听到这句话的小少爷, 心中一凉,一种不好的预感悄然出现。纵然如此,他心里还是存留着丁点儿的希望。这一丁点儿的希望闪烁在他的眼睛里, 让他支愣着耳朵, 想要再探听出一些东西出来。 “噢?”女游尸挑眉,“所以你是打算直接放弃一个了?” 季素心没有说话,表示默认。 空气沉默了下来,小少爷心里存留的希望被这片寂静逐渐浇灭。如果要从他和季艾琳之间放弃一个,他会是那个被放弃的人。 “你准备放弃谁?” “你聪明能干的女儿?是一个机敏沉着的姑娘, 比你聪明多了。如果我晚去一些时候,恐怕她都已经逃出去了。” “还是天真可爱的儿子?我找到他的时候, 他可是一直在找‘妈妈’。一声声的, 令人怜惜啊。” 女游尸笑容灿烂,“所以,你到底准备放弃谁呢?” 这不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至少, 对于季素心而言不是。 “我要带走我的女儿。” 她没说要放弃谁,而是说要带走谁。仿佛这么说了, 就没有了抛弃的发生。这个回答方法很讨巧,可再讨巧也掩盖不住其中的残忍冷酷。 “哈哈哈, ”女游尸大声地笑了起来,“你倒是没有犹豫,都没求我是不是可以用你自己来抵你的儿女,放走他们把你自己留下来。” 季素心捏紧了双拳, 正当她隐忍着的时候,又听见女游尸的声音,带着几分嘲弄。 “——我可没说过要放人走的话,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 季素心:“你……!” 女游尸好笑地看着季素心气闷的模样, 看够了才悠悠说道:“不过嘛,放走你和你的女儿,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把我想要的东西交给我,我就可以放你们走。” “……什么东西,这里是幻境,所有一切都是假的,只有……” 只有他们的魂魄是真的。 季素心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猛然睁大了眼睛,脸上的神色不停在变幻。 女游尸津津有味地看着季素心,“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 “你……” “我要的就是他的精魂。”女游尸眼里闪过贪婪之色。 “为什么?” “他的魂魄里有季景安和钥匙的气息,”女游尸陶醉地吸了一口气,“季景安是这个幻境的缔造者,有了他的气息,我就可以骗过这里的规则。钥匙……有了钥匙,我就可以离开这儿,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我要找的人。” “为什么……” “你想问我为什么不亲自去取?”女游尸似笑非笑地看着季素心,“我伤不得他,能伤他的,唯有他的至亲之人。” 不管别人对他如何,能伤得到他的,只有他真正在意的人。 季素心脸色蓦地一白。 “你是不是还在想,既然我伤不得他,那我岂不是也伤不得你们?呵呵,你们身上又没有钥匙的庇护——你大可一试。” 白光一闪,女游尸手里突然出现了一把小巧袖珍的匕首。她把匕首扔到了季素心面前。 匕首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听到这响声,季素心的心也跟着一颤。 “你在犹豫什么?你还在犹豫什么?”女游尸压低了声音,好似来自地狱的魔鬼一般,用花言巧语蛊惑着摇摆不定的人,“你不是已经决定放弃掉他了吗?怎么现在又犹豫了?” “拿起这把刀,剖开他的胸膛,他的精魂就在那里面。” “把精魂交给我,我就送你和你的女儿离开。” 季素心低着头,凝视着躺在地上的那把匕首,对女游尸的话没有丝毫反应。如果仔细看,可以看见她的手在颤抖,剧烈颤抖。像是有两种不同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激烈交战。 “你放心,灵魂是不会痛的,他也不会死的——他只是失去了他的精魂而已。如果你愧疚,你还有很多时间去补偿他。” 突然间,脑海里激烈的争吵声停止了,季素心抬起头死死地看向女游尸。 “……真的吗?”她的声音有些干涩,犹如快要干|渴而死的旅者看见了一汪清水,“他不会死——真的吗?” 女游尸缓缓勾起唇角,肯定地回答:“是的,他不会死。”他只是会变成一具没有思考能力的行尸走肉。 有这个回答就够了。 有这个回答就可以抚慰她那颗尖叫着的愧疚的心了。 至于没有精魂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季素心没有多问,她也不敢多问。她犹如抓住救命稻草那般,抓住了那把匕首。 女游尸兴奋地看着季素心的举动,季素心紧握着匕首朝着小少爷走去。 她们都不知道,那个原本应该“昏迷不醒”的小少爷,早就清醒了过来。 第52章 豪门小可怜30 豪门小可怜-29 用匕首刺进亲生骨肉的胸膛是种什么体验? 这个问题, 季素心可以回答。 匕首是冰冷的,胸腔是温热的。 当冰冷的匕首刺进去的那一刻,她的孩子睁开了眼, 没有哭没有质问也没有大喊大叫。恍惚间她听见, 她的孩子在最后一刻,对她轻声说:妈妈,我爱您。 季素心跪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小少爷逐渐冰冷的尸体,久久不能回神。 ---------------------------------------------------------------- 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因果, 终于斩断。 女游尸还算是守信,在得到精魂之后, 就放走了季艾琳和季素心。 精魂其实是一团白色的浓雾。普通人的精魂白色很淡, 淡得几乎透明。而眼前这一团,却很是奇怪。最开始是一团寡淡的白,而后逐渐变成浓郁得快要凝结成固体的模样。最后的情形足以证明, 这团精魂之中到底蕴含了多大的能量。 按理说能量越大,女游尸应该越开心, 因为那意味着她能够得到的也就越多。 可是,女游尸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也由最开始的激动欣喜,变为了害怕恐慌。原因无他,因为在精魂变化的过程中,一股强烈的威压也从中逐渐释放出来。这股威压强大得令人感到窒息。 最后, 白光闪耀,几乎照亮了这个幻境。在白光中央,一个人影逐渐显现出来。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身姿颀长, 霞姿月韵。手执宝剑,目光冷然。 这是女游尸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印象,因为下一刻,她就再度化为幻境中的几缕尘埃,等待着下一次外来者的到来。 这个世界的因果已经全然斩断,“苏谷”也已经死亡。按照以往的习惯推测,决明子应该就此离开这个世界,不会再多做停留。 然而决明子留下来了。他破开幻境,直接以灵魂状态继续在这墓穴里探寻。他留下来的原因,自然不是留恋挂牵季素心他们,也不是因为舍不得欧格斯特。在三千世界里,能够牵动决明子心神的事物不多。这一次,恰好就在其中。 且说欧格斯特这边,不知为何,在其他所有人都陷入幻境的时候,唯独他保持清醒。一路顺畅,没有任何阻拦地就到达了真正的墓穴门口。就好像他本来就是这个陵墓的主人。他来到这里,这里的一切便对他的归来表以敬意。 这里作为一代帝王的墓穴入口,实在是过于朴素和奇特。或者,与其说这是一座陵墓,不如说这是一座庙宇或者道观。从门口看去,门外的模样和他们之前借宿的云碧观颇有几分相似,让人怀疑当年的季景安是不是按照云碧观的模样修的这座陵墓。不过欧格斯特直觉,这不是云碧观。 在其他人还陷入幻境和其他机关之时,欧格斯特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真正的陵墓。他和天地灵气的奥秘,只有一门之隔。只要打开那扇门,走进去,他就可以触摸到万年前灵气出现的奥秘。 可是一个小时过去了,六个小时过去了。 那扇门,依旧没有人打开。 欧格斯特固执地站在门前,朝着来路眺望。 很明显,他在等人。 他等的是谁,也是显而易见。 苦苦等待的欧格斯特,并不知道他再也等不到他要等的人了。他也并不知道,他要等的人的魂魄,正站在他的面前,望着他。 决明子没有去找季素心和季艾琳报仇。了解完因果之后的季素心,对于决明子来说和路边的石头小草没什么大的区别。在离开环境之后,决明子径直来到了陵墓前,也正好看见了欧格斯特。 和欧格斯特不同,欧格斯特只知道这墓穴和云碧观有相似之处,然后模模糊糊地觉得又不是云碧观。然而对于决明子来说,他记忆很好,也没有什么防御心理来自动屏蔽掉悲惨过往。因此,当他悬浮于空,俯视着整个陵墓格局的时候,他便在记忆之中寻找到了对应的建筑。 季景安的陵墓,是道观和寺庙的结合体。 道观是云碧观,而寺庙…… 决明子眸光深沉,紧紧握着手中的回南。 在玄蒙大陆时,他虽已是第一修士,可说也奇怪,近千余年里,他竟然是居无定所。怎么不好笑?别说像他这个修为的修士,就连什么元婴期金丹期,都有洞府、宗门什么的。唯独他,什么都没有,孑然一身。 更好笑的是,当他还在凡人界,只是一个落魄凄惨的小乞儿的时候,却还有一个勉强算作“家”的屋子来避风雨。 那破屋,是一座已经落败残破的寺庙。 其实到了这个地步,纵然是没有明显的证据,决明子也已经很清楚地知道了:自己所想,为真。 他闭上了眼,掩去了他的所有神思。 恍惚之间,故人的话又响在耳边:“……如果有一天,你的回南欺骗了你,背叛了你,你又要如何?” 又要如何? 又要如何。 又要如何! 原本已经修补好的魂魄剧烈颤抖着,竟然又有出现裂缝的痕迹! 问他如何、问他如何,他又能如何? 他古怪冷漠,不通人情,自私固执,铁石心肠。 世人都畏他、惧他、怕他、憎他、恨他。 常人都是自然生长天地轮回,来自于父母期盼,顺应天道而生。唯独他,生于烂泥沼泽,纠缠于万般痴念。最开始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有,连他唯一可能拥有的自己,都是残缺不全。 别人修道怕的是心魔,而他,呵,他本就是脱胎于心魔。 心魔是什么?是贪嗔痴,是千般欲|念。 决明子有欲|念吗? 谁也不知道决明子的欲|念是什么。他仿佛无欲无求。都说他冷漠自私,铁石心肠,不通人情。可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求的是什么,他要的又是什么。 说他执念飞升?可很多时候,他漠视自己的生命犹如草芥。 说他追求名利?他若是追求这些,也不至于落成现在这般。 不过他既然脱胎于心魔,他自然是有欲|望,有渴求的。而且,还比其他任何人还要多。 只是在最开始的时候,他就学会了压制。他压抑住所有的情绪,他无视掉所有欲|望的咆哮。因为苏谷的先例永远刻在了他的心里。 人生有八苦,怨憎会,爱别离,得不到,已失去。倘若他什么也不要,倘若他什么也不求。那么这什么八苦就与他无缘,那么他就是最干净最了无牵绊的。 可总有例外啊,这世上他唯二在乎、珍重的,第一是他自己,第二则是回南。不过例外又如何?回南是一把剑,他手中的一把剑,一把没有感情没有灵智没有意识的剑。他把回南当作伙伴,可信赖、一起九死一生的伙伴。这个伙伴永远都不会背叛他,永远都不会伤害他。 因为回南是一把没有灵智的剑。 决明子深吸了一口气,过眼云烟在他心头快速闪过。 问他如何? 他当日是如何回答的? 他说:“此后再无回南。”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决明子眼眸中已是一片平静,谁又能猜得到片刻之前他的惊涛骇浪呢?他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欧格斯特,就好似看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般。却也不是,如果真是无关紧要的人,又怎么可以得到决明子一星半点儿的关注? 这一切,欧格斯特都无缘得知。 突然间,欧格斯特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看见来路上有人影出现,逆着光,朝他走来。 然而马上,他眼中的光就暗了下去。他眯起眼,看向来人,看似不经意地询问道:“季女士,您的队伍里似乎少了一个人?” 第53章 豪门小可怜31 决明子悬浮于空, 静静地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他看着季素心是如何在欧格斯特的步步紧逼之下,心理防线逐步崩溃。他又看着欧格斯特脸上的表情,是如何从镇定自若变成泪流满面。 他静静地看着, 仿佛下面的那一场戏与他全然无关。 欧格斯特碧绿的眸子里隐隐浮现出红色的血丝, 面前这个女人神经质地不停重复着“他没死他没死”。从季素心的表现来看,她没有撒谎。在她的认知里,她的孩子并没有死亡。失去了精魂或许会变作没有意识的植物人,又或许会成为神智只有三岁孩童般的痴儿。 无论是哪一种,在季素心看来, 她都没有亲手杀死她的孩子。 她的孩子呼吸还在,肉|体的基本代谢仍然正常运行。 至于其他的, 她不在乎。 可是, 欧格斯特意识到,决明子走了,决明子的灵魂离开了这个世界。而那具没有灵魂的肉|体, 对他来说什么什么都不是。一旦苏谷的肉|身上没有了决明子的灵魂,那苏谷这个人在欧格斯特看来, 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不过是万千芸芸众生中毫不起眼的一个罢了。 “你走了……”欧格斯特喃喃着, “把我留了下来。” “你当初是否早有预料,会出现这种情况?你说的那句话,是否就是这个意思?根本不是什么有危险,不是什么九死一生, 而是完完全全的离开,彻彻底底的抛弃?” 心脏闷闷的。 欧格斯特双目赤红。 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仿佛千万年前,这样的事情就已经发生过。而现在, 只不过是历史的齿轮再一次重合罢了。 什么女游尸?欧格斯特怎么可能不知道,以决明子的战斗力,那个女游尸根本不在话下。 什么束手就擒?……这所有一切,不过是那个人布下的局。 欧格斯特忽的笑了,绿宝石般的眼睛变为了赤红色。最可悲最可笑的是,纵然如此,纵然在决明子的计划中根本没有他一丝一毫的存在,他也甘之如饴。 决明子可以不关心季素心的背叛。 他却不能容忍。 决明子可以置生死于度外。 他替决明子守护。 决明子不在乎的东西——他在乎。 于是,接下来陵墓前发生的事情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季素心和季艾琳悲戚的表情,惊惧的惨叫,为这座陵墓添上了几分阴森冰冷的诡异。在这般诡异的阴沉下,连带着欧格斯特俊朗阳光的面孔,也跟着带上了令人畏惧的血腥之气。 可是,隐隐的,又似乎觉得那股血腥之气仿佛是欧格斯特与生俱来的那般。 也许他的前世,他的前前世,就来自于一个流血漂橹的时代,也许他就来自于炼狱之中。 决明子依旧冷静地看着底下发生的这一切。 季素心和季艾琳奄奄一息,几近崩溃地躺在陵墓的门前,目光呆滞。欧格斯特却并不感到快意,他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得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那般。 决明子要斩断因果,了结她们的关系。 他却不担心因果缠绕。纵有万千因果,他一剑斩之。 第54章 结发受长生,长生难长生01 结发受长生, 长生难长生-01 决明子跟着欧格斯特一路走进了季景安的陵墓。 陵墓内部的布局,非常简单和奇特,让人难以相信这是一座陵墓。打开封闭万年的大门后, 映入眼帘的不是想象中的阴森幽暗, 反而是带着几分岁月静好的和谐。靠近大门的,是前院。前院的青石板岁月悠长、 青苔碧绿生机盎然、墙角的水缸大肚能容颇为可爱…… 这哪里有半分陵墓该有的样子? 欧格斯特看见这番场景,这里的场景若是出现在静谧的农家小院里,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可偏偏这些“正常”的场景出现在了这里,就显得非常诡异了。他分明是应该感到惊讶的, 可不知为何,内心深处却陡然生出一股本该如此的感觉。他没有去乱动那些东西, 冥冥之中仿佛有种未知的力量在呼唤着他。他的脑海里, 仿佛有什么东西开始躁|动,想要破土发芽。 和欧格斯特不同,以灵魂状态跟随着的决明子, 当他看见这些东西时,闪过的不是莫名的熟悉感, 而是切实的回忆。眨眼,将回忆尽数驱逐。 欧格斯特没有耽搁, 谨慎地穿过前院,一堵朱红色的墙拦在了他的面前。墙上的朱红色,历经了岁月,显得有些老迈残破。鬼使神差地, 欧格斯特伸出手掌,触碰到了墙体。当他的手掌和墙体接触的一刹那,墙的表面如水波纹那般荡漾开来。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拉力从另一边传来。 眨眼间, 欧格斯特便被强大得拉力拉进了墙内,在波纹即将消失的前一秒,决明子也迅速跳了进去。 和墙外的农家小院不同,墙里是一条漆黑的甬道。 后来进入的决明子在进去之后的第一时间,就找到了欧格斯特,他正在这条漆黑的甬道上艰难前进。 只有一个人独自在黑暗中,周围没有一个同伴时,会产生很多负面情绪。负面情绪可能是悲伤的,愤怒的,委屈的,绝望的。无一例外,都是不能触碰的伤口。此时,在黑暗中步履维艰的欧格斯特,他脑海中浮现的画面却是明朗的、柔和的。 有月光下,穿着小马甲、牛皮靴的柔软少年一脸冷漠地抓鬼;有路灯下,昆虫奏乐,他朝着决明子表白的;还有开了一下午高速,在高高的山坡上,和决明子一起看星星的…… 每一帧画面,都加了滤镜,变得柔和而美好。 欧格斯特眼前回忆闪现,而决明子却注意到陵墓内部的许多机关。这些机关一环扣一环。不过这一路走来,欧格斯特竟是一个都没有触发。就好像这些机关是一条条恶犬,但当恶犬看见主人的时候,锋利的爪牙只会用来卖萌犯憨。 这一切信息都在昭示着欧格斯特和墓穴主人的关系。 决明子投在机关上的目光,落到了欧格斯特身上。 此时欧格斯特脑中的那些场景仍在继续着,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间就已经悄悄地换了朝代背景,而他自己却毫不察觉。 两个小孩儿在大雪中去采嫩笋;两个孩童躺在草地上看星星…… 后来,两个孩童分别,长大成人。一个是位高权重的景王,一个是从小被充作女孩儿养的家族弃子。 恩怨纠葛,遭人陷害,弃子深陷泥沼命悬一线。在黑暗困顿中,忽的伸出一只手。 于是,十里红妆,喜结良缘。于是,恩爱缠|绵,只羡鸳鸯不羡仙。 再然后…… 欧格斯特他完全沉浸在了脑海中突然多出的记忆力,一边打开那些记忆,一边机械地前行着。旁边的决明子,看见他的状态,便大概知道了欧格斯特此时的状态——他获得了记忆。 那日季景安说,万年前他最后化作两部分,其一舍弃记忆投入轮回,其二守住曾经艰苦等待。季景安却并没有说,他为舍弃记忆的自己,准备了一份隐藏的礼物。 决明子素来古井无波的眼中闪现出一丝复杂,那个时候的季景安,仅仅是季景安罢了,他是在怎样的心境下,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就在决明子还不知道的情况下,欧格斯特脑中的回忆已经划到了尾声。 一滴泪忽的落在地上。 像是一幅宏伟巨制的画卷卷到了末尾,如同表演完了之后的黑色幕布。 欧格斯特现在有些混乱,看完这些记忆之后,那股挥之不去的烦躁感非但没有平息下来,反而愈发猖獗。 而就在这时,这条不知尽头的漆黑甬道,仿佛也走到了尽头。 尽头处是一扇门。 又是一扇门。 在黑暗中,欧格斯特触碰到了门的门环。此时,原本静静看着欧格斯特的决明子警觉了起来,识海中原本安安静静的回南开始剧烈震动,像是想要冲破什么限制,脱离他的身边一般。这种情况,千万年来从未有过。 不能打开那扇门!决明子闪过一个念头。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门开了。 一阵强烈的白光照亮了整个甬道。在那片刻之间,决明子依稀看见这条甬道不是什么粗糙的洞穴,而是一条精细构造的回忆之路。在甬道的回廊上挂着一幅又一幅的画,画中场景变化万千,画中人却从未改变。 万千画作,皆为一人。 难以言喻的震撼感充斥着决明子的心。 同时,这上万幅画作,也是决明子在昏迷之前见到的最后一个场景。 等到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他依稀听到一道稚嫩却淡漠的声音说:“回南,你叫回南。”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到这儿啦! 第55章 结发受长生,长生难长生02 结发受长生, 长生难长生-02 素来淡定的决明子,也不由得一震。那道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 正是少年时期的他! 那么……现在他所处的, 是另外一个幻境,还是说……是回南的记忆? 这是他和回南初相见的第一天,在风雪交加的除夕那天。不过,那时候发生的事情,回南怎么知道的? 回南啊, 究竟背着他又有多少秘密? 决明子费力睁开眼,想循着声音看过去, 却发现睁眼之后所见的是聚在一起的干枯树枝, 以及橘红色的跳动的火焰。他想转换视角,却发现自己只能在橘红色火焰,以及破了的屋顶之间来回徘徊。 不对劲儿。 一个猜想隐隐浮现在决明子心里。 “今天就是除夕, 且等雪停了,我带你出去找些吃食。然后, 明天好好过个年。”少年的声音在决明子的上方响起,还没等他多想, 决明子便觉得自己整个身体凌空而起——原来是小决明子拿起了搁在火堆旁边的剑。 这时候,决明子不好的猜想终于完全落实——他现在附在了回南的剑身上。 小决明子捡到这把剑的时候,剑身锈蚀得很厉害了,整把剑看起来又破烂又肮脏。在带回去之后, 是小决明子跑到外面捧了一大捧的雪,冻僵的小手,一点点用冰雪摩擦、清洗掉剑上的锈迹。 那时候的决明子,和同龄人相比还是话少, 冷静成熟,但总归要比以后好得多。起码,他还有倾诉的欲|望,他还有几分情感的需求。 于是,小决明子一边等着雪停,一边抱着回南聊天。 说的内容干巴巴的,也很无趣,却也难得地携带着几分烟火气。 “东边山路不好走,很容易滑下山坡,很少有人去那边。少有人去,动物就剩得多。雪停之后,它们也要出来觅食,是个好机会。” “对了,东山的半腰上有一种白色花,很好看。你的发带不是掉了吗?等会儿我顺便摘上几朵,给你当新的发饰。”小决明子说的发带,其实是回南的剑穗。捡到回南的时候,剑穗就只剩下了一根白色的线了。 小决明子喜欢极了这个伙伴。他躲在茶馆的屋檐下,听说书人讲过天下英雄持剑走四方。听久了,在小决明子的心目中,剑便成了力量、强大和正义的化身。他的目光也曾在店铺柜子里的剑上贪婪流连。他渴望拥有一把剑,但他连自己的温饱都不能保证,哪里有闲钱去买剑? 现在,他拥有了回南——虽然只是一把在破庙外见到的一把破剑。 他仍然喜不自胜。于他而言,回南仍旧是那场肖想已久的梦。 时至如今,决明子已经可以确认,这不是幻境,而是回南的回忆。 如果是幻境,他自问没有哪一个幻境可以完全约束他的灵识,使他只能完完全全地附在剑身上,不能动弹。 直到正午时分,这场下了大半天的雪才停了。雪一停,小决明子便拿着剑急急忙忙地跑出去。东山不近,光是一来一去,即便是一路狂奔,也要花费两个时辰。他至少也要在天黑之前,离开东山那片范围。那边小决明子可以捕猎的猎物多,可以把小决明子当作猎物的野兽也不少。 实际上在这次觅食过程中,小决明子并没有用上回南。不是用不上,或者说舍不得用。他把回南别在腰间,决明子便也跟着他重温了一边如何做陷阱,徒手抓野兔等技能。 忙碌的下午已经过去了大半,准备回去了。 这次收获不少,可以过个好年。 下山途中,小决明子还真的特意跑去半山的小路上,准备摘下几朵白花。 在下了大半天的雪后,山上积雪很好。厚厚的雪,让人分不清脚下的,究竟是坚实的道路,还是一个空。 那花恰好长在路的最外边,精致又孤傲地在冰天雪地里昂首挺胸。 “!” 这里有好几朵花,大大小小,怒放的,含苞待放的,快要谢了的。 最好看的一朵,是在最边上。 小决明子摘了一朵里边的花之后,本该就此离开。可是他没有,他停住了脚步,恋恋不舍地看着最外面的那一朵。 回南被小决明子放在了旁边的山壁上,高度正好,以是俯身在上面的决明子,可以看见少年的所有动作。正如他记忆中的那般,恋恋不舍的少年最后谨慎地探出了一步、两步、三步! 就在触碰到花茎的那一刻,少年脚下的积雪崩塌,一下子滚了下去。 决明子闭上了眼,一股难以言谈的情绪滋长着。 大雪天里采花,还要去采最外面地那朵花?这种行为十分危险,用之前的世界的话来说,就是熊孩子作死。 可是,少年向来沉稳。顽劣、不知深浅等词汇,从来不属于少年。他从未作过死。其他孩子作死的后果,至多不过是一顿竹板。少年若是作死,等待他的很有可能就是真的“死”了。然而少年不愿死——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活着。 在滑下去的一瞬间,小决明子快速摘下那朵花。随着积雪滚落,在此过程中,他也一直举着那几朵花。高高地,举过头顶。这样,花儿就不会被积雪给弄伤。 好在这里树木茂密,积雪松软。因此,小决明子只是稍微受了点儿轻伤。在他费力爬回去之后,他手中的那几朵花儿,也基本上保持原样,唯有一朵小小的,收到了些许摧残。 看着曾经的自己,再次出现在视野里,稚嫩的脸上没有懊恼,没有后悔,有的只是浅浅的骄傲与开心。一时间,决明子的心绪更加复杂了。自从经过季景安的辅导,离开古代世界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的焦躁感,也再次出现。 不受控制的,烦躁的情绪如野草般在荒芜的平原上恣意生长。 若是有一场熊熊大火可以烧去一切就好了。 被烦躁感扰乱心绪的决明子并没有发现,在烦躁的同时,那剩下还未修补的一魂一魄的缝隙间,开始悄悄地愈合! 虽说有点儿小波折,这一场猎食好歹最后还是以完满告终。 两只野兔一只野鸡,还有一窝鸟蛋,几颗野菜。 这是小决明子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收获了这么多的猎物! “一定是因为你来了!”小决明子难得地透出些许孩童的欣喜来,“以前是我一个人,现在是两个,所以能收获这么多!” 这天是除夕夜,小决明子赶在天黑之前回到了破庙。破庙不避风寒,却是他唯一的容身之处。 熟练地处理了野兔,烤了半只,剩下的半只和野菜一起煮了一锅汤。 这个除夕夜里,小决明子终于吃饱了一顿。在食物残存的香气中,小决明子似是有些害羞地把好不容易带回来的花,绑在了回南的剑柄上。 “新年礼物!”火光跳跃着,映照在小决明子的脸上显得明亮而温暖,“新年快乐呀,回南!” “你是我收到的第一份新年礼物,我也送给了你的第一份新年礼物。我们都是收过信念礼物的人啦!我们……一起去看星星吧……回南,那颗星是……” 少年亲近的声音渐渐模糊,恍惚之间另外一道嘶哑的,像是刚学说话的声音响在耳际:“新年礼物……很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卷应该比较短 小时候的决明子超可爱! 第56章 结发受长生,长生难长生03 结发受长生, 长生难长生-03 这道声音……决明子皱眉,“回南?” 整个世界模糊一片,那道声音也归于寂静。对方没有回应, 决明子也不着急, 静静地等待着。过了许久,经过长久的静默后,那道嘶哑的声音回答道:“是,主人。” 回南的声音听起来颇为生硬别扭,好似在此之前他从未开口, 今天他才说了此生中的第一句话。因此,在开口说话之际显得格外生疏, 在生疏之中, 也夹带着一些难以察觉的羞怯。 “这是你的记忆?”决明子几乎不做无用之事。这一次,他明明已经知道了问题的答案,却还是明知故问。 “是, 主人。” “……好,很好。”决明子一连说了两个好, 眼里却闪烁着寒光,并无半分笑意, “在玄蒙大陆,你我相识恰好九百年,你知道我平生最恨何物?” “……是,主人。”回南没有狡辩或是辩解, 仿佛无论决明子说什么,他的回答永远都只是那一句僵硬的“是,主人”。 “背叛,欺骗过的人, 皆斩于剑下,”决明子顿了顿,“却不知,骗我最久的,是相伴九百载的你。” 终于,决明子叹了口气,他一向冷漠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缱绻的不舍,“回南,你知道的,决明子的人生中,从未有过例外。” “是,主人,回南知道。”这一次,终于不是单调重复的那三个字,他僵硬生疏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卑微的请求,“主人,在一切结束之前,您能否陪回南重温这九百年?……回南最快乐的九百年。” “……好。” 回南笑了,笑得像个得到了糖葫芦的孩子一般,“是,主人!” 原本虚化的小小少年,再次变得生动起来。 小决明子抱着回南,站在破庙前仰起头看向天空。他身上的衣服并不厚实,在冰天雪地里委实显得单薄了。可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他仍然把冰冷的剑抱在怀里,像是也怕这死物给冻着了。 决明子看着这天上的一片繁星。他看了有近千年,千年来的风光却是未曾有改变。正在他怔忪之时,耳畔忽而听到一道声音:【……这就是温暖的感觉吗?】 是回南——又不是回南。 或者说,这是回南记忆中的回南,是千年前的回南发出的喟叹。 【很开心。】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很喜欢。】 ----------------------------------------------------------------------------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决明子附身在剑上,陪着回南重温了那九百年的光景,他也跟着又走了一遍来时的路。 从凡人蝼蚁,到第一修士。 从一个略有童心的小乞儿,到冷硬如铁的强者。 他与回南相识于微末,而后同立于昆仑云霄。这一路走来,身边唯一不变的,只有回南。 决明子叹了口气,右手抚于胸口,感受着胸膛之下的跳动。他总是无法感知到自己的情绪,可这并非是说他真的没有情绪。他向来也不觉得有什么缺憾。此时此刻,决明子却疏忽觉得有些遗憾——他在想,流淌在血液之中的,究竟是怎样的一番感受? 九百年,说来长,实际不过弹指一挥间,更何况是在记忆之中的九百年呢? 快结束了,决明子试图强行压制住脉搏里跳动着的复杂,他将目光投向那个闭目盘坐的修士。 修士一贯表情冷肃,玄蒙大陆数万万人,几曾见过他表情有变化?以是,纵使现在还有旁人在场,也无法从他的表情得知他此刻究竟在经历怎样一番事情。 旁人不知,决明子却是知晓的。 就连回南,亦是晓得。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心情不佳,更新见谅 第57章 结发受长生,长生难长生04 结发受长生, 长生难长生-04 这个时候的决明子,已经是渡劫期的大能,可以说距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 可也正是这看似近在咫尺的一步, 让决明子无论如何都无法跨越。 其实到了后面, 决明子也已经明白了一直以来阻挡他飞升的,究竟是什么——是他自己。 他不是一个正常人,他的灵魂是缺失、割裂的。又或者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不是人,他和那些万千修士皆想除去的心魔, 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因为此,卡在这里迟迟不能飞升, 决明子应该是着急的。变强、飞升, 可谓是他的执念,因着这么个不知所谓的原因,却让他久久不能得偿所愿, 如何不急?可是,循着回南的记忆, 从回南的视角看过去,决明子又仿佛一点儿也不着急。仍旧是淡漠的, 无所谓的。 急切也是一种情绪,可惜他体会不到。 要如何解决感知力、残缺灵魂的问题,决明子不得而知。不过关于飞升一事,他心中已然有了他自己的解决方法——暴力飞升。 决明子的性格, 其实是有一些执拗与扭曲的。他向来信奉要自己攫取所需要的东西。如今,他要飞升,不知名的力量却百般阻拦。说到底,不过还是力量强弱的缘故。倘若他的实力足以胜过那不知名的力量, 灵魂残缺与否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如果胜不过呢?如果失败了呢? 决明子竟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失败便失败吧,最多不过一个魂飞魄散。 他,心无畏惧。 然而世界上的很多事情,是不能单单以成功,或失败二字来描述的。 ------------------------------- 回南,终究是特殊的。 决明子移开眼:“好,我给你一次机会。” 他和回南达成协议,在接下来的世界里,他会把回南的记忆连同情感一并屏蔽。如果在这样的状况下,回南能再次获得他的信任——他不杀回南。 ------------------------------- 在经过前面两个世界之后,苏谷的怨气已经洗去了很多。基于此,偿还因果的方式也发生了些许变化。决明子不再以苏谷的身份涉足剧情,而是作为“苏谷”身边的人。等到剧情完成之后,他再帮助“苏谷”消除因果。 这是一个有哥儿的世界。 这个世界里一共有三种性别,男人,女人和哥儿。男人和女人,与其他世界没有什么不同。至于哥儿,则是一群外貌形态和一般男人无异,但却拥有强大生殖能力的人。在医术并不发达的时代,相较于生一次孩子就犹如去了一趟鬼门关的女人,哥儿几乎不会遇到难产的问题。再加上他们数量稀少的缘故,通常是一哥儿难求。 苏谷在这个世界是一个哥儿,嫁作人-妻的哥儿,最后还死于概率极低的难产的哥儿。 万幸,决明子这次将要扮演的人只是一个假装哥儿的男人。 * “快去东五街,那里有热闹看!” “什么热闹都不能耽搁老子吃饭!” “两个男人为一个小美人儿打起来啦,其中一个人是府尹的小妾的弟弟!” “切,这有什么稀奇的……” “那个小美人儿是一个想要卖身葬父的哥儿!” “嗯嗯?哥儿?!!!你还愣在那儿干嘛?去晚了就散场了!”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抱歉,但是现在还不能回来,回归时间是在12.22,届时恢复日更。 再次表达歉意!! 鞠躬 第58章 王府记事01 东五街 此时正值多事之秋, 前不久刚发了大水,不少人流离失所失成为难民。 浔阳城和王都相距不远,算是京畿重地。除此之外, 浔阳城连接四方, 堪称是交通枢纽,人来人往毫不稀奇。因着这番地理位置,浔阳城在经济繁荣的同时,四方来客也颇多,尤其受到难民的欢迎。 如今方才月初, 这卖身葬父的戏码,这个月内却是上演了十来回。次数一多, 来来往往的行人早就腻味了。 昨儿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跪在大路旁, 外边只是少少地围了十几人。直教人惊呼一句呜呼哀哉!世态炎凉,人心不古! 可是今日一看情形大不相同,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 可不就是“热心肠”的城里人吗! “瞧着了吗?” “瞧着了,瞧着了!” “瞧着什么了?” “那哥儿比柳巷的牡丹姑娘还好看!” 引得众人如此疯态的, 不是府尹小妾的弟弟和别人打架,而是此次卖身葬父的可怜美人儿。 难得一见的哥儿啊! 哥儿个个天生貌美, 又兼有强大的生育能力,几乎都被达官贵人娇养着,普通百姓几乎无缘得见。 如今一见,果真非凡! 只见那人白衣素缟, 哪怕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哪怕差点儿就被那等纨绔轻薄了去,也依旧不见慌乱。我见犹怜的小脸上,只有一片清冷夹杂着淡淡的哀愁。一双盈盈美目里盛着丝丝关切, 注视着对峙着的两人。 一人身穿华服,倒是人模人样的,只是那双萎靡无神的眼睛,以及周身萦绕着的脂粉气,就叫人一目了然。 另一人,侍卫模样打扮,眉目冷厉,黑衣肃杀。 “你是哪家的看门狗,敢找小爷我的晦气?你可知道小爷我是谁,小爷的姐夫又是谁?” 那纨绔一脸得意洋洋,仿佛下一秒就可以看见对方的痛哭流涕似的。反观那侍卫,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只有淡淡的不屑从眼睛里透出了几分。 见侍卫不答,以为是他害怕了,于是愈发自得,“告诉你吧,小爷的姐夫可是浔阳府尹!怕了吧?怕就……啊啊救命啊!” 谁也看不清剑光,似乎眨眼之间闪烁着寒光剑就横在了那纨绔的脖颈旁。人群一阵哗然,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一大步,还彼此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闭嘴。” 冷厉得如同刀锋般的声音响起,一股看不见摸不着的气势袭上心头,让人头皮发麻,两股战战。众人心头均是一震,纷纷闭口不言。那纨绔也被吓得闭紧了嘴巴,瑟瑟发抖地看着说话的黑衣侍卫。 在一片惶惶然的人群之中,披麻戴孝卖身葬父的小美人儿愈发突出。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般恐惧害怕,仍旧是那般处变不惊的淡然。他直直地看向黑衣侍卫,丝毫不惧。非但不惧,那目光似还有一些黏浊。 其他人太害怕了,不敢直视黑衣侍卫。不然,他们便可看见这冷面阎罗的耳朵根,竟然悄悄地红了。 “噢?浔阳府尹宋大人?” 就在人群安静如鸡之时,一道声音从外传来,打破了这般寂静。这声音,听起来甚为潇洒风-流。众人循声望去,看向来人。 嚯! 好一个俊美非凡,风流倜傥的富贵公子。 那人手摇折扇,踏着不紧不慢的步伐翩翩而至。 富贵公子看了黑衣侍卫一眼,侍卫便利落地收剑入鞘。这般,府尹小舅子才不发抖了,却仍颤着声儿,“是、是……或不是!” 这番丑态惹得众人一阵大笑。 小舅子自忖丢了面子,于是一脸涨红,正当他想再说些什么找回场子时,又听得富贵公子折扇轻摇,“宋大人的夫人不是京城赵氏么?你姓赵?” “你……你……”小舅子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然而下一刻他便脸色惨白。 只听得那人说:“赵家儿郎本王都见过,却不曾见过你。莫非是本王记错了?” 王……王爷?! 能自称“本王”的,普天之下只有一人——昱王。昱王乃是当今圣上的同胞兄弟,感情甚笃。皇帝不舍兄弟离开,给了封地之后,竟让昱王常驻王城。 小舅子当即软了腿,跌在地上一叠儿声地叫着“草民有眼不识泰山”“罪该万死”什么的。 昱王半点儿目光也不施舍,只是斜眼看向那身穿缟素之人。上下打量了几眼,却也什么都没说,反而转头看向自家侍卫。 一双桃花眼,戏谑地看向黑衣侍卫,“这就是你给王妃找的‘侍女’?” 昱王特地在“侍女”二字上面重读。哥儿虽然经常被当做女人,或是供男人享乐,但这并不能抹杀他们的男性|能力。他们在可以怀孕的同时,也有着让女子怀孕的可能性。 因此,哥儿一般是不会作为“侍女”的。 黑衣侍卫沉默了。王妃怀孕了,需要找一懂医理的侍女伺候左右。昱王交给他的任务,便是去找一机灵的侍女。 可是此番…… 黑衣侍卫没有狡辩或者解释,他朝着昱王单膝行礼,“属下失职,请王爷责罚。” 他的声音冷漠得不近人情,像是没有感情的冰冷兵器。 昱王摇着折扇,嘴角依旧挂着笑容,也没有急着说话。 第四道声音响起:“草民见过昱王。” 说话的,正是今日所有事情的根源——那卖身葬父的哥儿。他的声音清清冷冷,不及黑衣侍卫那般具有质感和力量,却也莫名地让人感到很相似,也像那无情之剑。 昱王转过头看向他,倒是要看看他怎么说,能不能说出什么东西来。 “贵属方才路过,看见恶人欺辱草民、破坏草民生意、搅乱市场秩序、严重影响通行造成骚-乱、意图难明其心可诛,这才出手相助。” 听见这番言语,府尹小舅子气得只会说“你、你、你”了。 欺辱? 不就是言语调戏,最多上手摸了一下吗?好吧,就算这个能算是欺辱。那什么扰乱市场秩序,严重影响通行造成骚乱,还意图不轨其心可诛又是什么东西? 他……他……他冤枉啊! 他只是一个单纯的纨绔子弟! 不止府尹小舅子,在座所有人也惊呆了。 昱王此番才有了几分兴趣。转瞬想了想,此人所说也没什么不对。挑眉道:“识字么?懂医理么?” 黑衣侍卫一下子抬起头,他没有去看昱王,反而看向了语出惊四方的卖身人,向来冷冰冰的眼睛似乎闪着微光。 昱王这么问,意思很明显了:如果你识字,懂得医理,那么就可以做王妃侍女。 这般,侍卫也就不算渎职了。 “草民识字,略懂歧黄。” “好。”折扇一收,就要转身,“那你就跟本王回府吧。” 转身之际,昱王脚步一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晴天朗朗,万里无云。只听得他说:“吾名决明子。” 作者有话要说:1.决明子不是哥儿,本卷也无生子 第59章 王府记事02 “吾名决明子。” 决明子。他叫决明子。 已经背过身的黑衣侍卫在心里默默咀嚼着这个名字, 耳根处原本已经消退了的薄红,再次悄然出现。 抬步,准备离开。身后传来的声音, 却令武功极高的他打了个趔趄, 差点儿跌倒在地。他听见那人问他:“敢问阁下姓名,今日之事决明子必当铭记在心。” 浅浅的薄红,刹那间变成了天边绚烂至极的晚霞。 见惯生死无所畏惧的黑衣侍卫,声音明显一僵,竟然人听出了几分孩童般的不知所措来。“我……我……” “我”了好几次, 决明子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待着。 像是自己也受不了这样的羞窘, 黑衣侍卫故作冷漠地硬邦邦地吐出了两个字:“回南。” ---------------------------------------------------------------------------------- 后续事情的处理, 是回南陪着决明子善后的。在此过程中,二人除了必要之外,并无交谈。回南是紧张得无措, 不知道说什么。 决明子也没有多说什么。 或者说,面对这个屏蔽了记忆与感情的回南, 决明子无话可说。他只是微微有些好奇,回南分明是屏蔽了情感, 可是如今看来,却不是那般模样。 他知晓乾坤九万万,却始终对“情感”,一无所知。 站在坟茔旁, 回南沉默了许久,终于憋出了两个字。他一张刀锋般的俊脸紧绷,别扭地安慰道:“节哀。”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鼓鼓的荷包,“这是剩下的银两。” 决明子看了一眼, 便知道里面的银两不是剩下的,反而比原来的还要多。多出来的钱究竟是怎么回事,不难猜。除了回南,还会有谁? 按照决明子以往从不会无故欠下因果的做事风格,他绝不会接受别人的如此“示好”。可是,当他看见面前这个高大冷硬的青年略微低垂着头颅,麦色的耳朵通红一片,原本如利刃般的目光带上几分羞涩时,决明子迟疑了。 他叹了口气,那是回南啊。陪伴他九百年的伙伴,回南。 于是,决明子接过了荷包,对着面前的人轻轻道了声谢。 决明子的心路历程回南无从得知,他既不知道决明子是为谁而叹,又不知道之前的那声谢究竟是不是对他说的。 他更不知道,为什么原本什么都没有的荒芜里,为什么突然流淌一大片的蜂蜜,为什么死寂的原野中,突然出现了几只小鹿在奔跑。 在回程的路上,许是知道回到王府之后,两人就没有这么多相处时间,回南便不再畏葸不前。他尽量在这段时间内,把王府里的情况全都告诉决明子。 回南对决明子说的第一条信息就是:“回府后,尽量不要和赵侧妃及她的人接触。如果……如果躲避不及,你就来找我。” 作者有话要说:决明子开始心软了 第60章 王府记事03 回来的这一路上, 气氛有些微妙。决明子是个大冰块,现在不用再扮演别人,他自是不会做个和自己不相干的人设。回南呢?昱王府里的人都知道, 王爷身边的回南侍卫是个闷葫芦, 一个月都可以不和人交谈的那种。 只是现在…… 被称为闷葫芦的回南竟然一直在努力地找着话题,磕磕巴巴的,像个刚刚开始学说话的小孩儿。他不擅长言语,对王府里的情况也只知道个大概,三言两语就介绍完了。可是那时候距离王府还有好长一段路, 回南不想这么放弃。于是,只能不停地从贫瘠的记忆中搜刮出不那么无趣的回忆。 二十五年的人生还是短了些, 找不出多少有趣的事情。训练是无趣的, 当值是无趣的,斩杀刺客也是无趣的。唯有……回南飞快地朝走在自己右侧的决明子瞟了一眼,马上又收回了目光。 忽然间灵光乍现, 他眼前闪现出一个片段,脱口而出道:“年幼时, 我时长梦到同一个场景:在梦境中置身于无边黑暗,历经风吹雨打电闪雷鸣。有时可听到不知名的鸟在啼鸣, 有时听到野兽粗重的脚步声。在梦中,我却不觉得可怕,下意识总觉得黑暗终会远去。 ” 决明子目光一凝,当即对这个梦境有了判断。这或许是在玄蒙大陆时, 回南被他捡到之前的回忆。果然……那个时候他就有了灵智。 回南不知道决明子心中所想,继续说道:“这个梦持续做了很久,直到有一天,头顶的黑暗渐渐稀薄。这才明白, 原来这是一个坑洞。上面的土块松动,一只手从洞穴上方探了进来。手很小,是小孩的手。很快,光亮愈发耀眼。在耀目光芒中,我看见一个少年。” 话说到这里,回南没有继续说下去。一阵静谧,唯有两人的脚步声。 “后来呢?” 聊了这么久的天,这是第一次决明子追问后续。 回南的眼睛微微亮了几分,说:“后来梦境再也不曾出现。” 决明子脚步一顿,随即又加快了几分:蠢剑。 ------------------------------------------------------------------------ 两人回到王府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按理说,回南给决明子指个路,再好一点领他到管事跟前就可以离开。 他没有。 他把决明子送到管事那里,然后也跟着站在那里。 管事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南侍卫,王爷可是有什么指示?” 回南冷冰冰地回答:“没有。” 回答完之后,继续杵在那里。 管事又试探着问道:“那您还有什么事情吗?” 回南迟疑了会儿,回答道:“没有。” 管事:……那你呆在这儿干嘛啊啊!!我没犯什么事啊啊啊! 哪怕内心疯狂吐槽,管事还是没胆子把回南请回去。回南是谁?是跟随王爷多年,执行多次九死一生的任务,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 在这尊煞神的“督促”下,原本应该两个时辰的讲话被压缩成了两刻钟。讲完的那一刻,管事有一种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儿回来的错觉。 同样在场的决明子,却仿佛不受到干扰一般,表情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吴管事,接下来我要做什么?” 管事抹了把汗,随意说道:“我带你……” 顿时如芒在背。 管事舌头打了个卷儿,在最后一刻改口道:“麻烦南侍卫带你去王妃那边。” 生命的威胁消失。 管事:……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这本经过一堆事情和断更后,卡得厉害。 如果现在还有爱卿的话……大概等完结的时候再来?(遁走 第61章 王府记事04 转眼间, 决明子已在王府里呆了四个月。随着日子一天天的增加,王妃苏谷的肚子越来越大。与此同时,苏谷对于决明子也是愈发信任, 信任到依赖的地步。 适时, 日光尚好,苏谷一天天憋在房间里实在无聊,便提出想赏荷。昱王府占地颇广,府内有一片荷塘堪称京都一景。荷塘里的荷花,春夏秋冬四季盛开不败, 未有花谢之时。一眼望去,盎然绿色仿佛没有边际, 点缀其中的荷花, 更像是珍珠一般。 腹中胎儿已经七个月,实在要多加小心。不说其他,就光说吃食方面, 凡是苏谷要入口的东西,都必须要经过决明子亲自检测通过, 才可以食用。至于去荷塘赏景,危险系数则是更高。 苏谷可怜巴巴地望着决明子, 拉着决明子的袖子撒娇道:“你就让我去嘛,让我去嘛!有你在,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昱王好忙好忙,都好久没来看我了, 听说荷塘的荷花开得特别好,我真的好想好想出去看看荷花,还想吃莲子糕!” 平心而论,苏谷长相软糯可爱, 当他做出这样撒娇的举动时,大多数人都会忍不住心软。而决明子……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不为所动。他的胳膊被苏谷晃动着,整个人的躯干却还是一动不动,沉默挺拔,宛如浩渺青山。 决明子不让苏谷去荷塘,是一件极其自然的事。这个世界,可以说是最简单的一个。想要完全斩断因果的方法很简单,只要安安稳稳地走完最后一个月的剧情,直至难产而死,就可以斩断和昱王的因果。届时,决明子再复活苏谷,让他重新开始新生活。至于前面的剧情,其实没有什么用,平白多遭受一些痛苦。 对于决明子的想法,苏谷一概不知。见怎么央求决明子都没用之后,苏谷嘟起了嘴,哼声道:“哼,那我以王妃的名义命令!” 决明子仍旧是不咸不淡的表情,只是这次说了一声“好”。他的执行速度非常快,不一会儿就做好了一切准备。他双目微垂,走到苏谷身边,搀扶着苏谷。 正是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苏谷一走出房门,就懒洋洋地伸了个腰,舒服地喟叹,“你看嘛,这么好的天气,就是该多走动走动。你呀就是太闷,一天天的就呆在屋子里,都闷出霉了。” 苏谷这么说着,他身后的两个侍女都捂嘴偷笑,其中一个还跟着附和,“是呀是呀,他就是太闷了。如果再活泼点儿,咱王府里的追求者,就不止回南侍卫一个人啦。” 另一个侍女也开口笑道,“我倒是觉得,喜欢决明子的人特别多。其他人是害怕回南侍卫,才不敢追求。” 两人的谈话,极大地引起了苏谷的兴趣,他显然也对这件事特别好奇。侍女们不敢直接问决明子,苏谷却没顾虑。他眨巴眨巴眼,“明明,你和回南的事怎么还瞒着我呀。我跟你说,回南这个人呢,还是很不错的,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就是沉默寡言不喜欢说话。你喜欢他吗?要是喜欢,我马上去让王爷为你俩赐婚,我也算当一回红娘了。” 苏谷说的时候,一直盯着决明子,想看他的表情变化。他原以为再高冷的人,听到之后也会露出一些娇羞来。倘若这些全是谣言,也定会羞恼反驳。可熟料,决明子之前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全然没有丝毫变化。见此,苏谷无趣地撇撇嘴。 在谈话间,走过长桥,众人来到了位于荷塘中央的凉亭。微风习习,送来十里荷香。此处着实是一个赏景的好地方。 侍女将食盒中的吃食依次在石桌上放好,苏谷坐在凳子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拿着点心送入嘴里。 其实光是赏荷,过了兴头,也挺无趣的。不到片刻,苏谷脑袋便一点一点的,有些困乏了。决明子使了个眼神,侍女举着披风便准备给苏谷盖上。正当这时,眼见浩浩汤汤的一群人,出现在长桥的另一头。 是赵侧妃一行人。 随着神魂的修复,决明子的肉|身也得到极大的优化。他视力绝佳,即便隔着一条长桥,也可以看清赵侧妃此时脸上的神情。 果然,一切按照原定轨迹行进着。 赵侧妃的大部分奴仆都留在了另一端,她只带了几个人走过来。赵侧妃不是和苏谷一样的哥儿,她是女子。在这个哥儿和女子,一个比一个柔弱的时代,她不像京中他们一般娇弱。她干脆利落、风风火火,早年间还被皇帝赞为“胜似儿郎”。她走路的速度很快,没过一会儿就到了凉亭。 怀孕之后,苏谷睡得比较浅。赵侧妃一行人弄出的动静,足以把他惊醒。苏谷睡眼惺忪,还有些迷迷瞪瞪。他打了个呵欠,正嘟囔着准备和决明子说些什么时,余光正好看见一尺外的赵侧妃。当即清醒过来。 苏谷和赵侧妃向来不对付,每当他俩相处的时候,总会上演一出宫心计。 此刻,也不例外。 决明子微微垂眸,掩饰住漠然的目光,仿佛面前苏谷和赵侧妃的你来我往,不过是一出失了颜色的默剧。他在心中默数着数,每个数与每个数之间的间隔,分毫不差。 说他无情也好,说他冷漠也罢。哪怕是苏谷千百年前,用泪水浇灌出的他。哪怕他和苏谷,历经了几生几世。当命运再一次上演时,他所做的,也只不过是袖手旁观。 十、九、八 苏谷受到挑衅,瞪了赵侧妃一眼,也走到栏杆处,凭栏远眺。 七、六、五 苏谷把身体的重量,不自觉地压在了栏杆上 四、三、二 栏杆发出晃动,苏谷脸上浮现出惊愕的神情。 一。 栏杆不堪重负,在一片兵荒马乱之中,苏谷落水,水面荡起涟漪。 所有人脸上都出现惊慌的神情,苏谷带来的两个侍女脸上更是急出了汗,两眼也是水汪汪的:如果苏谷出了事,她们恐怕也不好过。 赵侧妃靠着柱子,镇静道:“快找……!” 她话还没说完,便看见一道淡青色身影也跟着跳了下去。那人的速度太快了,他们所能见到的,只有一道残影。 侍女们惊讶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绝望逐渐被希望所替代。而赵侧妃,她眯起了眼,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 苏谷一手在水里扑腾,一手还抱着肚子。突如其来的惊吓,让他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失去了言语的能力,怎么也喊不出声来。他只能在内心尖叫:救救我! 第62章 王府记事05 苏谷被决明子救起的时候, 整个人由于惊吓过度,晕过去了。唯有一双手仍死死地抓住决明子的胳膊,勒出一道又一道的红痕。两人一上岸, 训练有素的下人们马上就把苏谷围起来, 擦水的擦水,搀扶的搀扶,叫大夫的叫大夫…… 至于决明子?则是在角落里兀自拧着袖口、头发上的水。 所有人都围着苏谷打转,似乎完全忘了决明子的存在。唯有一人,她莲步轻移, 悄然走到决明子身旁。 赵侧妃一双盈盈美目注视着决明子,“你叫什么名字?” “决明子。” 她上上上下下好生打量了决明子一番, 似要从他的外表, 看出些什么来。 或许看出了些什么,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决明子?多次听闻这三个字,一直未见其人。今日一见, 果然是个玲珑人物。你呆在王妃那里实在屈才,不如投入本妃门下?” 决明子不卑不亢:“承蒙娘娘赏识, 决明子无意离开王妃。” 他的回答,没有半点儿客气委婉, 似乎根本不害怕得罪了赵侧妃。而赵侧妃好像也浑不在意决明子的“不恭敬”,她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吐气如兰:“可惜了。” 苏谷落水的动静很大,几乎惊动了整个王府。苏谷由于受惊过度, 体虚邪寒入侵,仍在昏睡之中。 昱王回来看完挺着肚子昏迷不醒的苏谷之后,大发雷霆。当即把所有和苏谷一同出现在荷塘的人,都召集起来, 挨个儿审问。 决明子和其他仆人被侍卫押送到大堂的时候,正是黄昏。昱王高坐明堂,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底下跪着的一圈人。昱王没有说话,他旁侧总管的声音饱含压迫:“大胆刁奴!竟然害得王妃落水,命悬一线!” 闻言,明明是暖风吹拂,堂下一群人却如筛子般颤抖了起来,嘴里连忙说王爷饶命。在此番场景之中,脊背挺直,面色未改的决明子,自然是犹如鹤立鸡群,让人不得不注目。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到决明子身上。他却垂眸,不言也不语。 总管双眉倒竖,正要大声呵斥决明子,便听得身旁的王爷轻轻地笑了笑。 昱王生得一副好相貌,端的是风流倜傥,让京城的贵女哥儿们,心神荡漾。此刻他一笑,似乎都亮堂了几分。决明子仍然微微垂着头,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 “决明子?”昱王从九阶堂前缓步走下,他明黄色的靴子出现在决明子的视线中,终于停了下来。 折扇轻轻挑起决明子的下巴,让那张隐藏在阴影里的脸,完全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 “听闻是你舍身救了王妃?”嘴里这么说着,握着折扇的劲反而大了几分,逼迫决明子高高地昂起头。 这个姿势,其实很不舒服。 决明子还是没有任何异样,他的声线平稳冷淡,就如同他这个人一般。他依旧垂眸,没有顺着力道只是昱王,“只是决明子的本分而已。” “好一个本分,”昱王大笑了起来,忽而眯起了眼,“如果王府中其他人能像你这般本分——” 他拖长了音,微微弯下|身,在决明子耳畔轻轻说道,“王府中的奴仆,便可组成一只御林军了。” 听到这话,决明子脸色仍旧不变,仿佛刚才昱王说的话无关痛痒。见决明子这般油盐不进的模样,昱王冷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威仪十分,“决明子一身武艺来历不明,本王……” “——殿下!” 一道声音由远及近,素来冷静平淡的语调,此刻其间的焦急显而易见。 众人循声望去,眨眼之间,一道黑影便到了堂前。 不是别人,正是回南。 此刻回南颇为狼狈,刚完成任务回来,周身还萦绕着血腥气。一路上舟车劳顿,则显得有些沧桑。但无论如何,回南始终是回南。 回南在王府里的人气其实挺高的,他高大英俊,很有安全感。虽说一天天冷着个脸,但素来对人不错,从来不会苛刻。在这个场合,回南的突然出现几乎是攫取了所有人的目光。 唯独除了决明子。 决明子仍跪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恍若九天之上的一尊雕塑,不似凡间。 昱王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终究还是没有做出什么动作,只是沉声道:“回南侍卫果真天下无双,这么快回来了。” 这话,即便是最不会看颜色的人也能看得出,昱王并不高兴。回南却好像完全看不出来一般,只是说道:“殿下吩咐的差事,回南自当竭尽全力。” “噢,回南侍卫果然忠心耿耿。”从昱王的语气中,看不出是什么想法,他挥了挥手,“你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回南没有动。 第63章 王府记事06 “噢, 回南侍卫果然忠心耿耿。”从昱王的语气中,看不出是什么想法,他挥了挥手, “你辛苦了, 下去歇着吧。” 回南没有动。 昱王眯起了眼睛,很是不悦,他加重了语调:“回南侍卫辛苦了,本王让你下去好生休息。”昱王此人,看着最是风度翩翩潇洒英俊, 和那江南水乡的富家公子的形象最为贴切。任谁也想不出,也正是这位潇洒风流的富家公子, 当年背地里以怎样的血腥手段帮助当今的皇帝夺嫡。 以是, 当昱王仅仅眯起眼,并无其他特别表现时,所有人都感到阵阵凉意。 回南还是没有退下。相反, 他抬起了头,直视昱王。 “殿下, 您曾经许诺过属下一个愿望。” 那是回南第一次出任务,他在四个高手的包围之下, 以重伤为代价救了昱王。在回南濒死之际,昱王许下回南一个承诺,会答应他一个愿望。 “回南,你可要想好了。” 回南开口之后, 昱王的脸色便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来,周身的气势尽数释放。明明是暖意融融的夏季,这风一吹到身上的时候,就变得阴森刺骨。堂下所有人身体像是一瞬间没了骨头一样, 站着的腿颤抖,跪着的差点儿直接匍匐在地。 除了回南和决明子。 决明子仍旧脊背挺直,目光里一丁点波动都没有。在他的眼里,看不见滔天王权,看不见荣华富贵,更没有恐惧。他就像是即将破碎虚空,飞升仙界的神仙。 神仙,是没有感情的,凡尘俗事都不入眼。 至于回南,他仍旧直视昱王,漆黑的双眼里却闪耀着微光,恍若星子。 “属下惟愿决明子健康平安。” 回南说话的时候,声音还是平时那般沉稳内敛。但任谁都听得出,期间饱含的情意。 昱王没有立刻作答,他周身的气势又收敛了起来,用打量的目光审视着回南,像是做着最后的评估,“决明子一身武艺来历不明,若是他对王府有害呢。” 回南岂能不明白昱王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他却没有丝毫犹豫,“决明子对王府并无不轨之心,属下愿以性命作保。” 昱王沉默了一瞬,忽的笑了起来,连续说了三个“好”。 这声“好”代表了什么,明白的人都清楚——回南失去了昱王的信任。失去主人信任的侍卫,会失去前途、未来,乃至生命。 可是回南,甘之如饴。 似乎所有的阴翳全都烟消云散,堂内压抑不再。昱王抚掌笑道,“回南如此深情,实在难得。刚才是本王说笑了。决明子对王妃悉心照料,深得信任。你们都是本王信任之人。等王妃诞下麟儿,本王便将决明子许配于你。” 回南低下头,朝昱王行礼。 没人发现,往常冷漠沉稳的回南侍卫,脸上烫得发烧。 事情解决之后,回南和决明子双双退了出来。同行的时候,也不知回南想了什么,他那冷峻脸庞上的红色,由浅入深,最后恰似大喜之日燃烧着的红烛。 已是彩霞漫天,一阵风过,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你……” “你……” 回南心头一跳,好似被烫到一般。他低垂下头,冷硬的脸上依稀出现羞意。“你先说!”说完,回南才发现自己的语气太急了,显得有些凶巴巴的。一瞬间,些许懊恼便明晃晃地出现在传闻是根本不可能有任何表情的脸上。 说完之后,久久没有听到决明子的回答,回南抬头去看决明子,却撞进了一双幽深的眼睛里。 “你喜欢我?一见钟情?为什么?” 一句话三个问。 听见问话的回南,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仿佛跨越千万年的时空,也有人曾问过他同样的问题。恍惚只有一瞬,回南很快回过神。 “我亦不知。”回南的回答干巴巴的,像是一块不会言语的岩石。只是岩石历经风吹雨打,最后用身躯形成了爱人的模样。 回南看着决明子,沉默的眼睛里是一片温润,“只是一见你,便心生欢喜。” 一见你,便心生欢喜。 这句话在决明子脑海里来回浮现。那股若有若无的烦躁感也再次出现,与此同时,决明子察觉到灵魂修补的速度也再次加快。这让决明子不自觉皱起了眉。 决明子的皱眉,却让回南产生了不好的联想。 霎时,红烛燃尽,只剩下滴泪的余烬。嘴里是苦的,心里也是苦色。回南却仍然像是一块沉默的石头,不把苦涩吐露半分。只是那双温润的眼睛,变得灰蒙蒙的,沉闷不已。 回南用和刚才一般无二的语调说:“刚才王爷说的话,你别在意。我不会强迫……” “可以。” 决明子突然的声音打断了回南,他故作无意的话语全都戛然而止。回南心绪激荡,但他仅仅是捏紧了手中的佩剑。 一瞬间,晚霞是彩虹的颜色,枝头的鸟儿是名伶的歌喉,就连路旁静静躺着的小石子,也成了美玉的胞兄。回南喉头滚动,声音变得又轻又快,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你……刚才说什么?” 回南的一切反应,都无一遗漏地暴露在了决明子的视线之中。 可爱。 这个词语自顾自地闯入决明子的脑海,盘踞了下来。决明子的指尖微动,忽然间他有些想念剑柄的触感。这真是……熟悉又陌生的反应。决明子不自觉地想着。他忽然开始想,在玄蒙大陆时,回南也会这样吗? “我说可以。” “成亲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爱卿“妖月”营养液*10, 第64章 王府记事07 王府记事-07 成亲可以。 仅仅四个字, 就让回南心神震荡。他傻乎乎地站在原地,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决明子,像是错过了什么, 完全不见平日里的冷峻。 可爱。 这个词再一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决明子脑海中。回南看向他的时候, 黑漆漆的眼睛里总是一片湿漉漉的温润。像极了……一条毛茸茸的大型犬。想到这儿,决明子不自觉地摩挲着手指,似乎在比对着狗狗和剑柄的触感。 不管哪一种,都让他有些想念。 这么想着,决明子的视线落在了回南高高束起的头发上。余阳透射在上面, 是一样的干燥和温暖。 触感会是什么样?很自然地,这个问题趁决明子不在意的时候, 悄悄地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于是, 待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然朝回南伸出了手。 决明子怔愣了一下,并没有收回。或者说, 根本没有时间让他收回。因为回南几乎在他伸手的一瞬间,就握了上去。 干燥温暖的手。 果然如此。决明子如此评价道。 回南的一双耳朵变得通红不已。他的脑海里是一片空白, 任何思绪都失去了奔驰的力量。尽管如此,他的视觉, 他的听觉,他的触觉,他的嗅觉,仍然一刻不停地追逐着决明子。所有感官反馈给回南的结果, 让他的神智愈发空白。 而当他感受到一股微冷的来自决明子的气息,从头顶传来的时候,他全身的每一个角落仿佛都像是一朵朵豁然炸开的烟花。 手掌慢慢地从前额抚到后脑。舒适的,令人愉悦的气息环绕着回南。他几乎本能地, 在一次次的抚摸下放松了身体,舒服得眯起了眼。 回南不知道,他的此般表现更让决明子确信了他和大狗狗的关系。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又似乎只有几个呼吸间。夕阳西下,太阳只在世界上留下最后一丝残影。也就是这丝残影,把决明子和回南的影子交织在了一起,拖得很长很长。 一切都是静谧的,一切都是甜蜜的。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惊呼。路过的侍女羞红了脸,呐呐道:“回……回南侍卫。”侍女低头福身,壮起胆想再瞄一眼。结果哪儿还有什么相偎的情-人,只有娇艳的花蕊像极了回南耳朵上的红色。 回南和决明子去哪儿了? 回南被侍女的声音惊扰时,一股说不清的味道在他心里炸开。这股冲动,“迫使”着他揽上决明子的腰,带着决明子飞速离开原地。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回南近乎是一脸惊慌地手忙脚乱。那片红色,也突破了耳朵的封锁,侵染了整张脸庞。 “对……对不起!”紧张到甚至有些结巴。 从始至终,无论是被回南突然抱住,还是现在面对那双湿漉漉的黑眼睛。决明子的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 平淡而冷静。 这样的目光,实在是具有令人沮丧的力量。被这样的目光所注释,回南眼底湿漉漉的色彩也愈发浓重,更像一只委委屈屈还不敢哭出声的大狗了。 就在这样的时刻,耳垂上忽然传来一阵冰凉。——是决明子忽然捏住了他的耳垂!哪怕手与耳垂的接触只有一瞬,也叫回南瞪大了眼,眼里是闪闪发亮的光。恍惚间,他似乎看见有一缕暖风抚过决明子的唇角。 * 第二日中午,王妃苏谷悠悠转醒。同时,有关决明子和回南侍卫的绯闻,在王府的所有角落的蔓延开来。首先是当日回南侍卫以自身性命为担保护决明子周全,然后是王爷说要赐婚,再然后就是有人看见两人在小花园相互依偎互诉衷肠。 总之,不管真真假假,回南和决明子在所有人看来已然是一对儿。 苏谷一醒过来,就吃了这么一口大瓜,眼睛里写满的是八卦。苏谷一看到决明子走进来,就忙不迭地拉着决明子想要近距离吃瓜。可一看到决明子那张冷淡至极的脸,苏谷便知道“瓜”什么的,是吃不到的,也就只能喝那些苦兮兮的药了。 咕噜噜一口气喝完,苏谷犹不甘心地含糊地说着写什么证婚人之类的话。 日子过着,苏谷的肚子愈发大了起来,远远看过去,就知道是怀了孕的双儿。随着月份的增大,昱王来苏谷这儿的次数也少了起来。与此同时,苏谷的情绪也愈发地不稳定。 “你说……王爷他为什么不来看看我和孩子呢?”苏谷的肚子圆润了,脸上的肉却少了。他托着腮,目光痴痴地看着窗外。 房间里除了苏谷,就只有决明子。苏谷这么问,决明子也没回答。他的目光平静如深潭,只沉默地配着一些安神地草药。 苏谷无意识地轻抚着自己的肚子,喃喃道:“我知道的,他只喜欢女人,不喜欢双儿。可我那么喜欢他……当初求着母亲要嫁给他。我……错了吗?” “我错了吗?”他的声音逐渐哀戚起来。 忽的,苏谷转过头看向决明子,像是在寻求什么认同感,“你也知道的!这种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我……为什么要是双儿,而不是一个单纯的女人呢?” 决明子:…… 决明子挑选药材的手近乎一顿,然后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开始研磨挑选好的药材。 苏谷更加哀戚了,喃喃道:“我还是好想他……” ——“噢,是在想谁呢?本王吗?” 昱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苏谷急忙起身,朝门口看去。那张小脸上的哀愁,迅速被惊喜取而代之。决明子起身行礼,抬眼间瞥见的不是昱王,而是摇晃着毛茸茸的狗尾巴的回南。 作者有话要说:心虚.jpg 第65章 王府记事08 见到昱王, 苏谷就像是又“活”了过来,脸上的哀怨全都跑得一干二净。苏谷急忙跑过去,一脸娇憨地扑到昱王怀里撒着娇, 昱王也非常配合地轻声安慰。 主子们亲|热, 底下的人也都贴心地退了出去守在门外。 回南和决明子都站在门口。他们之间的距离原本有一扇门的宽度,可不到半柱香,两人的肩膀就快挨在了一起。 决明子冷淡的目光忽的一扫,回南心里第二十次默念着的“最后一次”移动僵在了原地。回南全身僵劲不能动,唯有一双黑沉沉的眼睛, 自欺欺人地偷眼去看决明子。 看见决明子冷漠的下颌,看见决明子平直的唇线, 看见决明子秀丽的鼻梁…… 回南的视线愈往上走, 一颗心愈发扑通扑通地跳:肯定生气了,他肯定生气了…… 再然后,回南看见了那双冷淡却有浅淡笑意的眼。 玄蒙大陆时, 回南是决明子最忠诚可靠的伙伴。然而在这几次轮回中,这位“忠诚可靠”的伙伴, 愈发露出不一样的颜色。 例如现在。 明明是一张冷峻的面庞,却露出比摇尾巴大狗还傻的模样, 叫人不忍直视。决明子只看一眼,就记住了回南的这副模样。 温热的触感从手上传来,决明子一怔,是回南忽的握住了他的手! 胆怯害羞的小狗忽然跑了过来, 用爪子握住了手?决明子有些诧异,探寻的目光落在回南脸上。 察觉到目光,回南的脊背愈发挺直,声音也愈发冷淡, 故作淡定地回答:“你如果不喜欢我马上放开!” 看起来很正常。唯有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垂出卖了他。 等了好久,还是没有等到决明子的回复。回南再次惴惴不安,不再偷偷去看,而是扭头去看决明子,想要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却不料,这一扭头,他便稀里糊涂地把自己踹进了一坛蜜糖里。 都说人是不知足的,回南觉得自己是其中翘楚。才得了允许握住手,就开始想着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成亲。 上次决明子说成亲可以,却没说什么时候。他当时觉得若是能得到一个“可以成亲”的答案,就可以死而无憾。这不过才二十三日,连一个月都不到,就不满足于是或否的回答,得寸进尺地奢求着某个日期。 “王妃生产之后。” 声音从耳畔传来。回南吓了一跳,脑袋里乱糟糟的,根本没反应过来决明子说的是什么:什么王妃生产之后?王妃生产之后干什么?刚才发生什么了? 决明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说了一遍,“王妃生产之后,可以成婚。” 回南:!!!!! * 都说怀胎十月,苏谷如今的月份已经有八个月。月份大了起来,苏谷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甚至还差点儿影响到了肚子里的胎儿。 怎么可能稳定呢? 自从一个月前,苏谷摔-碎了昱王送给他的最喜欢的玉镯,哭着对昱王大喊“我恨你”之后,他们就好似开启了虐恋情深剧本一般。 再也回不去了。 第66章 王府记事09 “吱呀” 是门被打开的声音。 苏谷急忙转头去看, 只见门扉处是决明子端药走来的身影。一瞬间,他眼里的光一下子黯淡了下去,“不是他……” 决明子不语, 只沉默地把药剂端到苏谷面前。 为了消除因果, 他作为苏谷历经了不少的世界,他经历了所有苏谷经历的一切,哪怕是这样,他也无法感受和体会苏谷的所有激烈或是幽微的情绪,更别提在这个世界里, 他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 见苏谷依旧呆愣愣的模样,决明子只得出声提醒道:“王妃, 喝药了。” 苏谷没有焦距的目光忽的一顿, 焦点落在青花瓷碗里盛着的药液上。 这是决明子调配出来的安胎药,由于苏谷这一个月情绪波动极为厉害,原本只是可有可无地安胎药变得重要起来。 可以这么说, 如果没有每日一碗的药,恐怕苏谷两天前的一摔就已经招致小产——事实上, 上一辈子的轨迹的确如此。 “药……” 苏谷喃喃着,眼神空洞地捧起药碗。他忽的站起身来, 把药碗狠狠地砸在地上。雪白的碎片和漆黑的药液四溅,药汁大部分溅在了决明子的下摆上,甚至还有一两滴竟然落在了他左侧的脖颈。 决明子完全可以躲开的,可他没有。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这一系列变故的发生, 哪怕药滴落在他的身上,他也毫无动静。决明子垂眸,“我再去煎一碗。” “煎药?”苏谷惨然一笑,语气逐渐激烈, 哭音变得尖利,“我为什么要喝药?喝药就是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好让他把胎盘拿去给那个贱人治病吗?!” 苏谷眼神变得愤恨,他似乎忘记了眼前的人是决明子而非他人。苏谷一下子抓住决明子的双肩,双眼水润地盯着决明子,似在质问:“你也想给那个贱人治病吗?!” 苏谷身形瘦弱,但是他的肚子很大,高高隆起像一个异形寄生在脆弱的母体上。决明子微微后退一步,担心挤压到苏谷的肚子。 苏谷却并不这样想。 决明子后退的动作,深深地刺激到了他。他满眼通红,心里蔓延的怨气攀附着血液流遍全身。 他猛地举起手掌—— 霎时,一直眉眼低垂的决明子抬起了头,锐利的目光直直射向苏谷。 决明子很少直视苏谷,更别提这般直接打量。 他冷淡的目光落在苏谷脸上,苏谷不自觉打了个寒颤,高高举起的手也一下子失去了力量。 决明子看着苏谷怨恨的脸庞,看着苏谷消瘦的身躯,看着苏谷抱着的巨大肚子。 他看着苏谷,虚无的眼神中带着微不可察的茫然与厌恶。 是了,茫然和厌恶。 眼前这个不幸到可怜,软弱到可憎的人,正是一世又一世催生出他的人。 略带惊恐的目光,哀戚的表情。 这个人用眼泪与愤恨催生出了他,他生来就背负着所有的不甘和埋怨,他生来就带有最扭曲的欲望。 是了,这就是他。 哪怕他给自己取了个名字,他也难以摆脱最初的宿命。 那股安静了不少时间的烦躁再度喧闹了起来,在他的灵魂深处,放肆地、大声地、扭曲地翻滚沸腾,像是在嘲笑他的徒劳无力。 他的灵魂本来就是残缺的,修修补补也还是残缺不全。 纵然他的名字在玄蒙大陆甚至可以小儿止啼,纵然万千因果他一剑斩之,他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被这样无机质的目光所笼罩,即为被浓厚的绝望所覆盖。 苏谷忍不住颤抖起来,他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密密的冷汗。 很快的,决明子再一次控制住了情绪,再次把野兽关押进入牢笼。 他闭上眼,极深地吸了一口气,以雷霆之势将蠢蠢欲动的烦躁镇压下去。然后,他睁开眼,漆黑的瞳孔里一片平静,只剩下常见的疏冷。 “王妃稍安勿躁,我再为您煎一碗。” 作者有话要说:望天ing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爱卿:妖月 2瓶;洛羽 1瓶; 第67章 王府记事10 随着苏谷的预产期将近, 王府上下都变得紧张起来,不说别的,就连说话声都小了几分。除了这些小事上, 昱王还把大名鼎鼎的莫神医请到了王府。旁人只以为是昱王关心爱护苏谷, 实则不然。 堂前的门和周围的窗户都关上了,只留了最里面的一扇窗透气。房间里点着烛灯,灯火幽微,看不分明。决明子半跪在地,给躺在贵妃椅上的苏谷按摩小腿。 苏谷幽幽地抚摸着肚子, 声音也轻飘飘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其实是知道的, 我知道的……” 决明子没有搭话,手上的动作连一丝停顿都没有。 “莫神医是那个贱人的师兄,他请莫神医来, 是为了那个贱人。”说着,苏谷低低地咳了几下, 神情恍惚,“为什么他们都喜欢她……为什么?” 决明子沉默不语, 没有回答苏谷的问题。 纵然没得到回答,苏谷也不在意,神情逐渐变得狰狞起来:“为什么都喜欢她!为什么都喜欢她!” 泪水朦胧了苏谷的眼睛,他神经质地抠着贵妃椅上的花纹, 言语中已然带有哽咽之声。“为什么……” “明明是我先遇见他的啊,明明是我啊……”苏谷抽噎着,他瑟缩地缩在椅子上,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 苏谷的情绪明显不对了, 决明子手上的按摩当即停止,动作迅速地抓过苏谷的手腕,三指搭在他的脉搏上,顿时眉头一拧。 与此同时,苏谷的抽噎声也陡然变得异样起来,夹杂着几分痛苦的呻|吟。 决明子当机立断,快速点了苏谷的几个大穴,暂时缓解他的疼痛。 不再耽搁,决明子起身就要往外叫人辅助生产——忽然间,苏谷拉住了决明子离开的衣摆。 苏谷虚弱的声音响在身后,“……帮我、帮我救下孩子……” 决明子眼中神色未明,只轻声道了一个“好”。 自苏谷月份渐大,情绪变得敏感暴躁之后,就不喜周围有人。以是,除了决明子之外,其他侍女小厮在做完事之后,大多不会留在院里。 现在苏谷即将生产,决明子不得不去院外找人。不过这对决明子不算什么难事,足下轻点,提身一跃,几个眨眼间便已到达院门口——差点儿就和回南撞了个满怀。 决明子扫了回南一眼,便看见回南慌慌张张却只是欲盖弥彰地把鲜花藏在身后的动作,这让他眉梢的寒冰稍稍融化了些许,心底一直压制着的烦躁似乎也变得安静了起来。心中的野兽没有继续嘶吼,决明子的声音也回暖了不少:“去告诉昱王,苏谷预产期提前,恐将难产。” 回南面色一凝,知道情况紧急,也不再停留,转身就要离开。 就在回南转身之际,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动作慌里慌张地把手中的鲜花一股脑塞到决明子怀里,什么也没说,便转身离去,一眨眼再也看不见踪影。 决明子目送着回南离开,直到回南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之后,才收回目光。 他没有立即回到房里去看苏谷,他更没有旁人所想象的那般着急担心,他只是低头凝视着怀中的鲜花。这束鲜花是刚采下来的,花朵里还带着几滴露水。花的枝叶经过了精心修剪,最后用一条好看的丝带绑在了一起。 无一不透出送花者的用心与甜蜜。 也正是这份甜蜜,一步步蚕食、逼退了决明子眼中升腾翻滚着的浓雾。 那些无声的嘶吼与嘲笑,在色彩缤纷的花瓣中节节败退,最后只能龟缩在角落里,等待着下一次冲破牢笼的时候。 上一辈子,苏谷也是难产。 决明子也正是被苏谷难产的疼痛与一直以来的怨恨催生,恰好在今天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从此以后,他便日日与不甘、怨恨作伴,以嫉妒、仇恨为养料,直到他代替苏谷完成愿望,才能安眠于黑暗。 第68章 王府记事11 “啊啊啊——” 又是一阵惨叫划破天际, 昱王站在院子中央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似乎目光能穿透门板看见里面的人。 从一开始的日照当空到现在的夕阳西沉,距离苏谷肚子发动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前, 回南把苏谷预产期提前、恐将难产的消息传达给了昱王。昱王当即脸色一变, 立刻带着产婆和医女匆忙赶来。 奈何两个时辰过去了,苏谷的惨叫声越来越虚弱,肚子里的孩子还是没有任何进展。 “还是没有回来吗?”昱王沉声问旁边的小厮。 小厮身体抖了一下,颤声答道:“莫…神医还没回来,去找莫神医的赵侧妃也还没回来。”说完后, 小厮屏住呼吸,眼睛规规矩矩地盯着地面, 手脚动也不敢动, 生怕被王爷的怒火波及无辜。 “嘭”的一声从耳畔传来,小厮忍不住全身一颤,压根儿去看发生了什么。 站在旁侧的决明子看了一眼在昱王一击之下四分五裂的桌椅, 毫无波动地收回目光,继续如老僧入定般站立。 哪怕决明子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多久, 昱王也还是敏锐地抓住了,顺着目光看过去, 正好看见决明子如往常般淡定的侧脸。 “决明子?”昱王眯着眼,阴沉地看着决明子,“狼心狗肺的贱婢!枉王妃平时对你亲如家人,现如今危急关头你还一脸事不关己无动于衷?本王现在不处置你, 若是王妃有丝毫闪失……” 旁人早在昱王开口之时就安静如鸡,缩成一只只鹌鹑,直面怒火的决明子却恍若未闻,脊背挺直脸上平淡无波, 就连呼吸都未曾乱上一分。也正是这份淡然,犹如火上浇油,让昱王更加怒不可遏。 “——莫神医来了!” 随着院子外的一声呼喊,几个眨眼间,就看见一身白衣的莫神医翩然而来。站在莫神医身侧的,是袅娜娉婷的赵侧妃。在两人身后,还有一道沉默的挺拔身影,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前去寻找莫神医的回南。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莫神医或者赵侧妃身上,而唯一纳入决明子眼中的,只有那道黑色的身影。 决明子目力极佳,扫过回南额角的汗珠,扫过回南略显苍白的脸颊……忽然间,决明子目光一凝,他的目光直直落在回南的胸膛处。 此时莫神医一行人已经行至昱王跟前,回南朝昱王拱手回命之后就退在一旁,也恰好在决明子的旁边。 前面昱王和莫神医在说些什么决明子压根儿没关注,他盯着回南黑色胸襟处的那块暗色——干涸的血液的颜色。 察觉到这点,决明子不自觉皱起了眉,胸中悄然升起一股暴虐之气。近乎下意识地,决明子长臂一伸,拽住了回南的前襟,冷声道:“谁伤你的?” 一早就悄悄关注着决明子的回南仍然吓了一跳。在王府众多高手中名列第一的他,此时被拽得一个趔趄,呆呆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脸庞,原本有些苍白脸庞上迅速蔓延出一片红晕,自然垂落的双手也有些不知所措的捏着衣摆。 没有得到回答的决明子不耐烦地抬眼,再次道:“谁伤的?” 回南红着脸,硬邦邦道:“没、没事。” 决明子定定地看了回南几眼,吓得回南的长手长脚都无处安放,像极了一只蔫头蔫脑等待主人批评的大型犬。 好在决明子没过多久就移开目光,回南在松口气的同时,一股浓浓的失落感涌上心头。 即便回南没有说,决明子也知道了是谁。在靠近回南的时候,决明子在他身上嗅到了一股极淡的味道。 决明子极冷地看了不远处那道白色身影,时常握剑的那只手虚握了一下,好似那柄剑在手中,只等利刃出鞘。 与此同时,莫神医也打算采取的方案告知了昱王,侧目间正好察觉到决明子的视线,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他看见决明子侍从的打扮,自觉一小小侍从并无什么关系,便直接忽视了过去。 一旁的昱王忽的踉跄了一步,喃喃道:“剖、腹取子?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莫神医有些不耐烦了,“除此之外,就只有一尸两命。我倒是无所谓,反正只要她的紫河车而已,是死是活都不打紧。” 昱王沉默了一瞬,“……尽量保他性命吧。” 第69章 王府记事12 王府记事-12 莫神医朝着产房走去, 他的步子不显半点儿急迫,反而从容淡定,衣摆荡漾间, 隐约之间还像极了轻缓的水波。神医有神医的姿态, 本没什么。只是配合着产房内苏谷的惨叫,奴仆慌乱的脚步,这般对比起来,着实有几分古怪。 决明子站在原地,自苏谷生产开始, 第一次将目光投向产房的方向。莫神医的背影也映入他的眼中,恍惚间似乎和许久之前的时光重合起来。 许久之前, 决明子借着苏谷的眼, 看见的不是这背影,而是莫神医模糊的侧脸。彼时,他藏匿于苏谷的身躯中, 被动感知着铺天盖地的绝望与仇恨。 随着这些回忆的诱发,灵魂深处的烦躁再次借机探出头来。 割裂的、破碎的、尖锐的……全都一股脑地嘻嘻笑着, 仿佛要把决明子本就残缺的灵魂再分裂个几块才甘心一般。 这段时间里,随着魂魄修补的加快, 这些野兽也越来越猖狂了,时不时地就挣脱牢笼跑出来张牙舞爪。 待到莫神医走进房间,身影消失在了视野中,决明子才收回视线, 低垂着头,默然看向地面。 忽然间,自然垂下的小臂上传来暖意,决明子侧目看去, 回南正一脸担忧地盯着他。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回南那双坚毅的眼睛里,盛满了温情。 决明子有些怔愣,恍惚间,他眼前好似闪过很多画面,有他在秘境中九死一生的,有他坠入冰冷长河的,也有他独坐在冰川之中四周寂静无人…… 而这每一次,他总是带着他的本命宝剑——回南。 很奇异的感觉,心脏有些酥酥麻麻,仿佛有一群暖流在跳跃着。 几乎是下意识的,决明子反手握住了触碰到小臂手,换来了回南俊脸上的突然爆红。 这个举动,不止让回南惊喜交加,就连决明子自己也是未曾想到的。 决明子出神地看着两只交握的手——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他和回南在玄蒙大陆的时候就已经牵手无数次了。 尽管决明子不太了解情感,可他的智商没问题。迄今为止,许多许多的时刻,许多许多的反应,明晃晃地出现在他面前,对他剖析着内心的情感。而决明子从来不是一个自欺欺人的人,相反,他总是执着却笨拙地探寻着自己的一切。 他想,原来这就是喜欢。 喜欢。 决明子再次咀嚼了一遍这个词语。 然后,不厌其烦地又过了一遍。 喜欢。 是他自己生出来的喜欢。 是他第一次出现的快乐的情绪。 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情感——与苏谷无关。 喜欢。 他,喜欢,回南。 在决明子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时候,之前还嚣张无比烦躁一股脑地消失不见,他的眉梢眼角全都舒展了开来。 他紧紧地握住了回南那只粗大的手,紧攥住,像是握住了生命中最心爱的东西。 一切都没那么重要了。 决明子看向产房的目光格外的平静,再也没有沉重的阴郁,一丝一毫也没有。 时间慢慢地过去,院子里的气氛黏稠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昱王无意识地抚摸着香囊,一遍又一遍。这个香囊是苏谷为他做的,那个时候他们之间还非常“恩爱”。 就在这时,一道微冷的声音像是冰刃一般凭空出现,把黏稠瞬间冰冻,那道声音说:“你完全属于我,对吗?” 决明子看向回南,等着他的答案,毫不在意突然紧绷的气氛,以及……昱王生气得快要吃人的目光。 饶是回南,也吓了一跳。 他先是条件反射地点头,然后才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现在又是什么情况。意识到目前的情况之后,回南全身立刻紧绷了起来,侧过身面朝昱王,把决明子护在了身后。 决明子却好似完全不知道现在的一切,看见回南傻乎乎的点头的模样,他的心情甚至变得很轻,轻得都快要飘了出来。 决明子抬头看了看天色,时间差不多了。 第70章 王府记事13 “你好大的胆子!”昱王面色阴沉无比, 恶狠狠地盯着决明子。 几乎在昱王发怒的时候,回南已经完全把决明子护在身后,同时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全身的肌肉都处于一个紧绷的状态。 回南的举动, 昱王全都纳入眼底,他眯起了眼,意味不明道:“嗯?你打算噬主,回南?你是要做什么?” “抱歉,王爷。” “抱歉?”昱王冷笑了起来, “你就为了这么个贱婢就背叛了自己的主子?背叛了王府对你的栽培?”昱王停顿了片刻,似乎是怜惜地叹了口气, “你现在迷途知返, 还来得及。” 回南微微垂眼,避开了昱王的目光。显然,昱王所说的一切并不是在他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回南是一名孤儿, 昱王对他有知遇之恩,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也的确几乎都是王府的馈赠。 他不是一个忘恩负义之人。 只是……回南感受着身后之人的气息,所有的愧疚全都压入心底, 把身后人护得严严实实。 他想,可是……决明子,远比他的性命重要。 “王爷对回南的恩情回南谨记在心。回南也曾说过,我会对待忠义犹如性命。”回南不再逃避昱王的目光, 他抬起眼,墨黑的眼睛里是不可阻挠的坚定,“可是决明子于回南而言,远胜于生命。” 昱王一下子就气笑了, “本王竟然不知道你竟然这么会说话!” 回南:“抱歉王爷,您的恩情,回南只有来世再……” ——“你的来世依旧属于我。” 略显冰冷的声音响起,一直沉默的决明子忽然开口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昱王和回南同时僵在了原地。 回南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脸上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红色,又再度席卷而来。 而昱王……是因为气傻了,回南在他面前唱反调也就算了。毕竟回南的实力很强,虽然是以侍卫之名,但以回南目前的武功来看,放在外面堪称是顶尖高手,也就那几个宗师能打过他。 然而决明子又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意打杀的奴婢!有什么资格在他面前这样? “贱婢!”昱王怒而拂袖,刚搬过来没多久的桌子再次成为木屑。 回南因为昱王对决明子的蔑称眉头紧皱,决明子却毫不在乎,他只淡声道:“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等? 决明子要去哪儿? 昱王有所预感,觉得有些不妙,他的余光刚好瞥见产房,瞬间福至心灵,对院里的其他侍卫沉声道:“拿下他。” 众侍卫当即领命。 回南武艺高强,王府里的其他侍卫,也并非酒囊饭袋。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十几个侍卫同时围攻? 但即便在这种时候,回南别说抛下决明子,甚至在根本不知道决明子要做什么的情况下,也没有阻止决明子然后直接带着决明子离开。他只是握紧剑柄,目光迅速扫过围成一圈的侍卫,然后试图放柔了声线对决明子说:“好,我等你。” 他将以手中兵刃,为决明子开出一条路。 现场气氛紧绷到了极点,浓重的火|药味儿仿佛就在鼻尖萦绕,只要一点点火星子,就回崩然爆|炸。 回南已经做好了重伤乃至死亡的准备,其他侍卫又何尝不是? 他们目光锐利,全身肌肉蓄势待发。 也就在这时,好似置身事外画风和他们完全不符的决明子却是轻轻一笑,冷淡的声音里是切实的笑意,他对回南说:“乖。” 紧接着,决明子步履从容地从回南身后踏出,然后越过了回南。 回南甚至来不及阻拦,没人能看得清决明子的步伐,几乎就在眨眼间,决明子就来到了层层包围的侍卫面前。 只见决明子伸出一只手,很白皙的手,手上甚至连薄茧都看不见。但也就是这只手,在某个侍卫猛地刺过来的时候,轻轻巧巧地夹住了剑尖,瞬间整个剑身化作齑粉飘扬在了空气中。 还没来得及让他们惊讶,因为下一刻,不止这一把剑,围成一圈的所有侍卫手中的剑身竟然全都成了碎片! 一时间,大理石的地面上响起此起彼伏的清脆的落地声。 这已经不是普通高手能做到的事情。哪怕是回南……也不能! 王府侍卫用的剑虽然不是绝世好剑,但几乎也是由大师级的铸剑师统一铸造。不说斩铁犹如切豆腐,起码吹毛断发是没问题的。 如果说这样的一柄好剑,在决明子的两指之下,瞬间化作粉末,不少的一流高手苦练一段时间也还是能够做到。那么之后发生的一切,就已经完全超乎想象。这么大一个空间,隔着一个又一个的空隙,在不动声色间将所有的剑身裂做碎片而不伤及任何一个侍卫。 这是何等的控制力! 光是这一手,就足以跻身宗师一流。 之前光是回南一个,对上在场所有人,其结果约莫是两败俱伤。 而如今,别说是十几个侍卫,哪怕再多上几十个,决明子也能带着回南全身而退。 顿时,全场一片寂静,死寂的目光全都凝聚在了决明子身上。。 决明子并不在意其他任何人的眼光或是态度,他的眼里还有些方才没来得及褪去的笑意,“让开,今天不想见血。” 明明不是多么凶残的话,所有侍卫的汗毛全都立了起来,双腿更是差点儿一软。他们倒是想退啊!但是……所有侍卫咬紧牙关看向昱王。 昱王面皮一抽,他不是蠢货,知道什么人不能惹,他也不会去做无谓的牺牲。昱王眼光深沉,右手向后一挥。 侍卫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以最快的速度撤了回去,回到昱王身边。 决明子不以为意,他踏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朝着产房前去。 苏谷说要他救下孩子。那个时候,苏谷并不知道决明子真正的实力。在今天之前,决明子只是一个会些草药的普通人。苏谷并没有考虑过,只是普通人的决明子要如何才能救下他的孩子?他更没有考虑过,仅仅是普通人的决明子,要如何与王府这个庞然大物抗衡,又会遭受怎样的报复和折磨? 苏谷一切没有考虑。他只是怀着满腔的绝望与愤怒,眨着饱含泪水的眼睛,将一切推向了决明子——就如同在曾经无数的轮回中做的那般。 决明子在乎吗? 以前是怎么样,决明子他自己也不知道。不过现在,他可以很确定地说,所有的一切,他都不在乎。 他本就是为斩断因果而来。他帮助苏谷斩断因果,也正是为了斩断他和苏谷的因果。 本就是一场交易而已。 至于以前无数轮回中,苏谷给予他的苦涩、绝望、愤怒、怨恨……此般种种,已经在那一道刚从心间冒出来的,颤颤巍巍的“喜欢”中灰飞烟灭了。 当昱王犹疑地问他“你是谁?”的时候,这一次,决明子步伐未曾停顿,只回答道:“吾名决明子。” 之前季景安那一世,决明子偿还完因果,封印槐树妖时,槐树妖惊恐地问他到底是谁,可怜兮兮地抱怨未曾害他性命。那时候,决明子说:“他名苏谷,吾乃决明子。”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的个中滋味,只有决明子的心魔知道。 而现在他回答昱王时,并无半分其他。 他就是决明子。 完整独立的决明子。 和苏谷完全无关,不用做什么区分的决明子。 他只是,决明子。 夕阳只剩最后一抹余晖挂在天边,决明子踏着天地间的最后一丝光亮推开门走了进去。 在产房专心手术的莫神医并不知道外面所发生的一切。决明子时间把握得极好,他推开门的时候,莫神医刚好缝合完苏谷的伤口,然后处理好紫河车。 听见开门声,莫神医看了过去,见是决明子,他以为是昱王派过来的,不耐烦道:“滚出去。” 决明子自然不会听他的,径直朝着莫神医走去。 看着决明子一步步靠近,明明对方只是一个下人而已,可不知怎么,莫神医忽然有一种被极为恐怖的怪物盯住的感觉,后背被阵阵凉意所笼罩。还没等莫神医说什么,或者做什么准备,眨眼间决明子就到了他面前,捏住了他正拿着毒药包的左手。 “是这只手下药伤的他?”决明子冷淡的声音。 莫神医一头雾水:“什么?” 决明子也没解释,莫神医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是下一刻——左右两只手腕一阵钻心的剧痛! 双手经脉断裂! “啪嗒”一声,手中的毒药包坠落在地,两手无力地垂下。 莫神医第一时间就知道伤势,双手经脉断裂,起码要一年才能够回复。在这一年以内,他就如同一个没有双手的废人。 仇恨的目光狠狠地刺向决明子,决明子满不在乎,“今天不见血。” 说完,不管莫神医如何作想,决明子转身朝着床上的苏谷和刚生产的婴孩走去,接下来,他要继续完成和苏谷的交易了。 第71章 王府记事14 决明子走到苏谷床边, 苏谷的孩子眨巴着黑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盯着决明子。刚降临到这个世界的新生儿,眼睛明亮, 未曾沾染一丝尘埃。哪怕刚出生的婴儿皮肤还有些皱巴巴的, 可那股由内而外的天真无邪足以软化所有人。 不过这其中并不包括决明子,他还是那个对无关事物绝对冷漠的决明子。 决明子弯腰抱起婴儿,动作并不温柔,却很标准,一板一眼的标准。小孩并不怕生, 直冲着决明子笑,小手还一个劲儿地比划着像是想要抓住决明子一般。 说也奇怪, 或许是出于某种羁绊, 就在决明子刚刚抱起婴儿的时候,原本应该处于昏迷中并将继续昏迷下去的苏谷,忽然睁开了眼。 上一世的苏谷, 因为身体过于虚弱,再加上一直没找到莫神医, 剖腹手术的时间晚了,最后没能在手术后扛过去。而这一次, 苏谷的身体在决明子的调理之下,明显是不错的,而且由于回南,莫神医出现的时间也早了很多。因此, 苏谷术后的情况还算不错。 望着苏谷犹带茫然的双眼,决明子开口道:“你想跟我一起走吗?” 苏谷像是没有听清楚决明子的话,仍旧以茫然无措的眼神望着决明子。于是,决明子又问了一遍:“你想走吗?” 这次苏谷听明白了决明子的问话, 他的眼眶逐渐酸涩变红,涌出的眼泪迷蒙。苏谷眨了下眼,两滴泪珠顺着眼角落入发间。 他还是没有回答。 决明子没有问第三次,他抱着婴儿准备转身离开。 也就是在这时,像是怕决明子马上就消失了一般,慌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谷说:“带我走……” …… 当决明子抱着苏谷和婴儿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人都投以震惊的目光。 尤其是昱王,他立即质问道:“你为何挟持本王的王妃和孩子!” 听见昱王的话,苏谷紧握住了前襟,苍白的脸上是泫然欲泣的表情,既像是委屈又像是不舍。 “挟持?”决明子顿了顿,不再回答昱王,而是转而对面色苍白,但已经好了不少的苏谷说,“你自己和他说吧。” 说完,决明子也不管苏谷和昱王之间的爱恨情仇,直接把苏谷放在走廊上大腿高的宽檐栏杆上,让他坐着,再把小孩交还给了苏谷。 所有行动,无一不在表示着,他并不会强迫苏谷的去留。无论苏谷是想和孩子一起留在王府,还是离开,他都无所谓。然而也正是这个看似给苏谷自由的举动,却让苏谷面色一白,要流不流的眼泪瞬间扑簌而下。 决明子退在旁边,靠着雕花的柱子,看起来并不在意苏谷和昱王之间的交谈。出来之后,决明子几乎下意识地在人群中立即锁定了回南的位置。 回南亦是如此,他眼巴巴地望着决明子,却因为没有决明子的指示而只能站在原地。 决明子看着这般冒着傻气的回南,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也不再逗弄,而是朝回南招招手。 噌的一下,回南的眼睛亮了起来,似有两颗闪闪发亮的星星一般。接着,似是眨眼间,回南就来到了决明子身边。 回南和决明子这边气氛融洽,两人什么也没说,只是肩挨着肩,一起靠着柱子。仅仅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就让人很愉快很开心。 决明子以前从未感受过的开心。 决明子和回南这边有多融洽,苏谷和昱王那边气氛就有多糟糕。 只听得忽的一下,原本只是安静流泪的苏谷,忽的发出一声惨笑。 大朵大朵的泪水连绵不断地从眼眶中流出,打湿了衣衫,苏谷双目充血:“所以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骗局?你一开始就是骗我,为了给那个贱人治病?” 昱王默然。 苏谷望向昱王的目光充满了仇恨,“你欠我两条命。五年前,我就不该救你,任由你被野兽吃掉,流血而亡!” 昱王神色剧变,“你在说什么?五年前救我的是你?” 这个时候苏谷闭上眼睛,似乎心已经彻底死了,不想再听到不想再看到和昱王有关的任何东西,因此面对昱王的问话充耳不闻。 昱王脸上逐渐出现崩溃的表情:“你回答我!如果是你救了我,为什么玉佩会在阿兰身上!” 赵侧妃名为思兰,阿兰是昱王对赵侧妃的称呼。 听见昱王的质问,苏谷脸上浮现出冷冷笑意,却一个字也不说。 昱王嘶吼道:“你回答我啊!”声音里充满着痛苦,“小谷,你回答我啊!我、我当真认错人了?!我一手伤害了救我性命的恩人和最爱的人?” 听到这句话,苏谷的面色似有波动,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苏谷和昱王的动静不小,实在吵人。 不过即便如此,决明子也没有横加干涉,给他们两个留足了时间。 终于,在夜色渐深,看见赵侧妃拖着长裙袅娜而来时,苏谷声音嘶哑地对决明子说:“我……我们走吧。” 决明子点头,不再停顿,带着苏谷、婴儿,和回南一起离开了王府。 * 在离开王府之后,决明子和回南一直南行了五六座城池,寻了一座孤山作为以后暂住的地方。两人在山腰建造了两座木屋,苏谷和孩子一座,他俩一座。 目前苏谷的身体比较虚弱,孩子也才刚出生,决明子自然不是偷奸耍滑之人,既然都他们带出了王府,当然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就把他们甩在一旁。等到苏谷身体恢复好了,孩子能走路的时候,他和回南也就会离开了。 不是离开这个世界,而是用脚步丈量这片土地。 在玄蒙大陆的时候,固然决明子和回南早已游览过无数山水风光。可那个时候,一方面回南只是剑的形态,另一方面,他和回南也只是单纯的伙伴关系。 今时不同往日,所以自然是不算数的。 在决明子和回南说以后的打算的时候,决明子仿佛能看见回南身后不停摇晃着的毛茸茸的狗尾巴。自那以后,决明子就时不时能看见回南一手拿着书,一手拿着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决明子凑过去看了一眼,上面满满当当的,全是回南的旅游计划。 要去哪里旅游,什么时候去,那里又有什么好玩儿的好吃的,回南写得详细至极,也不知他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消息。 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旅游计划,一时间,决明子也忽然对两三年后充满了期待。他想,那一定很美好。 只是可惜,时间这个东西最磨人不过。 愈是着急愈是期待,便过得愈慢。 紧赶慢赶着,距离那日,才过去了三个月。这三个月里,回南原本的本子都写完了满满一本。 决明子每隔两天就要对苏谷调理一次。三个月下来,苏谷基本已经恢复了健康,只是身体稍微比普通人弱一些,不过只要苏谷以后勤加锻炼,他的身体还是可以达到不错的程度的,并不是多么很难的事情。 事实上,这三个月苏谷的改变不可谓不大。苏谷最开始的时候,经常以泪洗面,又或者面露恨意,间或发出惨笑,怪渗人的。 即便如此,决明子也没有询问苏谷,问他想要做什么,更没有说我可以帮你之类云云。这个世界里,昱王和苏谷的因果已断,他和苏谷的因果已了。 他只是决明子,不是苏谷报仇的工具,而苏谷既然已经活了下来,那么他需要坚强地,依靠自己快乐地活下去。 因此,决明子只是淡淡地对苏谷说了两句话,“你目前表现出来的状态,对孩子有很大影响,运气差的话,他甚至可能会死。但我不会帮你带孩子。” 自那天之后,苏谷的精神状态逐渐稳定了下来,人也恢复了正常。 一切都朝着好的一面疾驰而去。 在苏谷身体彻底好了的那天,决明子对回南说:“我们成亲吧。” “成、成亲?!”回南一张俊脸通红,他紧紧攥住决明子的手,“我们成亲!” 成亲一事的缘由,是之前苏谷落水,决明子跳下池塘相救,无意间露出了一些功夫。之后昱王阴阳怪气,以决明子居心不良为借口正要发落,关键时刻,出外勤的回南赶到,以自身作担保救下决明子。后来昱王便说既然回南有意,不如让两人择日成亲。 回南担心决明子其实并不是自愿,下去之后他找到决明子,失落地表示不必勉强。熟料,决明子眼含笑意回答说可以,成亲可以,等苏谷生产之后便可。 回南觉得,似乎自那一日起,他就离决明子越来越近,他每日盼着苏谷临产的那一天。 可是,这种希望随着三个月前发生的事情,一下子戛然而止。 回南并不知道决明子的打算,他以为他曾期盼的婚礼彻底遥遥无期。 可是回南万万没想到,决明子对他说“成亲吧”。 那一刻,回南仿佛听见了千万朵花开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寡人加油吭哧吭哧完结中 感谢爱卿“不忘初心,方得始终”的营养液*2 第72章 王府记事15 说是要成亲, 但成亲这种事情,不是决定一做、上下嘴皮一碰就能完成的。除非……除非直接在荒郊野外随随便便敬天地两三杯清酒就完事儿。一般而言,如果真有人为了图方便打算这么做, 最后……多半是什么也做不成的, 因为婚事告吹了。 其实说起来,决明子对这些没有什么必要的要求。在他漫长的人生中,除了信念之外,其他一切大多是可有可无的,更别提仪式感之类的东西。而且, 如果决明子决定要这么做,回南肯定不会反对更不会跑掉。 但这一次, 终究是不同的。决明子他不想在回南眼里看见什么委屈的遗憾。 最后日子定在一个月后。 一个月后并不是找个算命先生算过之后的良辰吉日, 而是决明子需要三十日才能够把他要送给回南的礼物完成。 就当作新婚礼物吧。 不是什么特别的稀世珍宝,只不过是一条平平无奇以决明子的一小块魂魄为原材料的坠着小剑鞘的链子。 他既然承认了回南伴侣的身份,那么自然会以伴侣的身份来对待。决明子并不知道之后还会经历多少个世界才能够完全消除他和苏谷之间的因果, 他更不知道在消除因果之后……他又会面临什么。 不过,无论是哪种情况, 究竟会有什么艰难险阻,回南必定与他同行。 因此, 他炼制了这条容纳了他一丝魂魄之力的链子。无论以后出现什么,这条链子都会牵引着回南来到他身边。 这是决明子的承诺。 之前的三个月因为要给苏谷调理身体,不能闭关,只能先做一些准备工作。现在其他繁杂之事都已经结束, 决明子终于有时间准备这份礼物。 由于炼制的条件所限,决明子需要另外找一个地方闭关。 在离开前,决明子只大致和回南说了下需要闭关,没有说是为了新婚礼物而闭关。 听见还要一个月的时候, 回南虽然有些失望,但很快的他又打起精神。整个情绪变化的过程,回南分明什么话都没说,可他那双素来沉默的眼睛却把主人的所有小秘密透露得一干二净。 决明子一眼就能看得出,眼睛在说:这一个月的时间,我一定会好好布置婚礼现场! 没忍住,决明子伸手揉了揉回南束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一丝不苟的头发被揉乱,回南半点儿不见生气,一片绯红反而再次盘踞了面庞。 “啊……” 踏出房门无意间瞧见这一幕的苏谷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苏谷怀里抱着孩子,他有些短暂的失神,在决明子和回南看过来的时候,他猛地一回神,有些不自然地呐呐道:“你们感情真好……” 决明子没有回答,朝苏谷点点头,然后就要准备下山了。 “你去哪儿——”苏谷疑惑地冲着决明子喊道,“你们不是要成亲了吗?” 决明子没有回头,他的声音乘着悠悠清风传了过来,“一月必归。” * 此方世界不是仙侠世界,也没有奇幻玄幻的因素。哪怕在玄蒙大陆对决明子来说只是一件小小的事情,在这里,他需要花几十倍的精力来解决。在链子上嵌入灵魂,便是这么一件事。 若是在玄蒙大陆,以决明子的能力,不过是随手便能完成的事情。然而在这儿,除了时间上要多出许久之外,他还需要找一个蕴含五行的至寒之地,在日月交替之时将打磨好的材料嵌入进去。每一个步骤,都借助了天时地利与人和以遮蔽规则,然后打个擦边球。 所幸,这样一处地方决明子没花多少功夫就找到了,甚至比他预料中的效果还要好。 这是第二十一天。 经过这二十一天的努力,魂魄之力和吊坠已经完美相容。严格来说,这块剑鞘吊坠已经不属于此方世界。 吊坠整体呈现出玄金色,剑鞘朴实无华,没有过多的花纹,唯一可以称得上是装饰的,大约就是那两个已经线条化的“回南”二字,隐隐呈现出几分古朴。小剑鞘安静地躺在决明子的手心上,在晨曦的轻抚下显出了几分温柔的色彩。 决明子看了半晌,唇角不自觉浮现出浅淡的笑容,似乎在这片刻之间,他想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 怀着不可名状的喜悦,决明子踏上了归途。 他心里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见回南惊喜的眼睛,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见回南准备的婚礼现场……以及,回南。 第73章 王府记事16 王府记事-16 怀着期待的心情, 决明子踏上了归途。 归途中,决明子被一种堪称是甜蜜的期待所折磨着,他第一次体会到这般复杂的心情。 在此方世界, 决明子的实力固然受到很大的压制, 但压制之后,仍然处于这个世界能接受的最高程度。不是大宗师,而是比大宗师要稍微多一丝。 从几百里之外,决明子全速赶回只用了半天时间。 经过大半天不停歇的赶路,决明子回到山脚时刚过中午。现在是初冬时分, 这个地方虽然不曾有雪花降落,可几分寒意还是必不可少的。 只是…决明子忽的停在了山脚下, 他脸上还未曾消逝的笑容已经彻底凝固了下来。花了整整二十天, 用尽心里制成的小剑鞘吊坠紧握手中,在掌心处刺出凹陷下去的白痕。下一刻,决明子本就偏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深吸了口气,似在平复内心奔腾的万千情绪。最后, 他将吊坠好好地放入前襟。 明明刚过午时不久,天却陡然间阴沉了下来。在呼啸的烈烈风声中, 决明子提剑踏上了孤山。 越是靠近山腰,决明子的脸色便越冷。到了最后,便是雪山上亘古不化的积雪,也未曾有这么寒意刺骨的。 当嘈杂的人声由远及近, 然后犹在面前时,决明子正好回到了他之前和回南开辟出来的菜地旁。 菜地原本是规规整整的,杂草被清理的一干二净,回南播下了一些据说冬天也会发芽的种子, 在他刚离开的时候,这些种子正好破土,颤颤巍巍地探出了点点绿意。仿佛瞧见了几个月之后的盎然生机,回南还迫不及待地架好了木架子,只等着未来的丰收。 可是现在……木架子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尸骨不全,菜园松软的土地上遍布凌乱的脚印,不少半指长的幼苗折在地上,又被踩进泥里。 决明子扫过被人群践踏过的土地未曾停留,直直地看向面前的人群。 拿着武器的王府侍卫们面朝决明子面色凝重、站在后面的昱王背负双手表情讶然、被禁锢在一旁的苏谷抱着孩子梨花带雨不敢直视决明子……最后是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半百老者,但是老者气息浑厚绵长,一双眼睛通透并不显混浊。 四个月来,这座小小的孤山迎来了最热闹的时候。 可是再热闹,都没有决明子想要看见的人。 决明子又扫了一遍。看他们这些人,和看菜园里的那些东西一般无二。 还是没有…… 决明子目光漠然地看向前面的人群。 都是不该存在的人。 一丝戾气悄然浮现在决明子素来冷淡的眼眸中。 原本欣欣向荣缝缝补补的灵魂开始了疯狂反扑。 “他在哪儿?” 轰隆一声,阴沉沉的天空忽然传来一阵雷声。 四下里一片死寂,没人回答。 “回南在哪儿。” 决明子又问了一遍,戾气在他深黑的瞳孔中翻滚缠绕,犹如九幽之下的冷雾,只要沾染上一丝半点,就会沦为幽冥的养料。 没人敢与这样的眼神对视,所有人都不自觉地移开目光,向后一退。除了那名老者,老者无比凝重地看着决明子,似乎想要寻找着决明子身上的弱点。 决明子没有问第三遍。 他们的沉默,便是给出来的答案。 “很好。”决明子面无表情。 今天天气很反常,在初冬时分,很少会有如此阴沉的天。就在决明子话音刚落的时候,天空中雷声滚滚,乌云翻腾。天上喧闹,地上也不平静。平地忽起狂风,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吹得人衣袂猎猎。 忽的,决明子合上双眸。 此刻,他的心境、他的灵魂正如连天的惊雷与狂风。而那根他一直试图剪断的,连接着他和苏谷的因果线,自刚才起就不安分地扭动着。现如今,则是剧烈涌动,像是在挣脱,又像是在束缚。 决明子深吸了口气,他把所有惊雷都暂时压制在了心间。 与此同时,昱王知道今天恐怕没这么简单,他神情担忧,看向老者,迟疑道:“莫老……” 面对昱王的担忧,莫老皱着眉抹了把胡须,神色愈发严峻,“此人武功…并不逊于老夫。” 听见莫老这么说,昱王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彻底难看了起来。莫老是一名大宗师,甚至可以说是江湖上排名第一的大宗师。如果不是……他也无法把这样一位大宗师请过来。 可是万万没想到,即便是莫老,对上决明子也没有把握! 顿时,一股深深的悔意涌上心头。昱王侧头看了一眼泪痕未干的苏谷,以及苏谷怀中什么都不知道还冲着他笑的小孩,目光再度柔软起来,下一刻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浮现出坚毅之色。 昱王走向苏谷,没有介意苏谷抗拒的目光。昱王一下子好似放下了所有,变得格外轻松,眉眼都舒展了起来,和当初那个把苏谷迷得昏头转向的模样一般无二。 果不其然,下意识的抗拒的目光消融于无声无息。 “对不起阿谷,之前……是我辜负了你。我以为救我的是赵思兰。为了救她性命,所以我才……对不起阿谷。”昱王闭上了眼睛,哪怕是现在再回想起这些,都令他感到心痛不已。“但我真的爱上你了,在一次次原本逢场作戏的计划中,我真的爱上你了。” “……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苏谷恨声道,眼泪却一瞬间再次涌出。 昱王苦笑:“我知道我对不起你的,一辈子也偿还不了。拿着,”他坚定地把一块玉佩塞到苏谷手中,“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了。” 苏谷呆呆地看着手中的玉佩,玉佩质地极佳,堪称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珍品。如果仅是如此,昱王也不会如此郑重。更为重要的是,玉佩正中勾勒出一个“昱”字,代表的正是昱王。这……他依稀记得当初听到昱王说过“见此玉佩,如见本王”。 决明子并不在意任何人的任何动作和反应,待把胸中野兽暂时压制后,他睁开眼,目光漠然,冷声道:“一起上吧。” 侍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咬牙攻向决明子。昱王并没有阻止他们,莫老则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想从决明子动手之间熟悉几分他的习惯。 只是……谁也没能看得清决明子是怎么出手的。 一切都好似一场梦境,眨眼即逝的梦境,待到梦醒时分,就只有决明子随手扔掉的剑上淌过的鲜血,以及躺了一地的人。这一切过后,决明子本人,甚至他的衣角都没有丝毫变化,就连尘埃都未曾多一粒。 莫老骇然,死死地盯着决明子,再也不复之前的从容淡定:“你突破大宗师了?!” 决明子没有回答,他看莫老的目光犹如看一个死人,“是你杀的他。” 这是陈述句。 回南的身手,决明子并不陌生。回南没到大宗师的境界,但堪称是大宗师下第一人。其他高手想要杀他,绝非那么简单。 从现场的情况来看,不像是经过一番鏖战的样子。 莫老三岁学武便被冠以天才之名。一路走来,虽有坎坷,但他从未像今天这般,第一次感受到压力与……一些绝望。 绝望这种感觉,对于莫老来说太过于陌生了。所以,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仍有些不太自然也不怎么熟练地辩解:“如果不是你那日断了吾儿双臂,我今天也不会……” 蓦然,莫老的未尽之语戛然而止,他立即纵身往后退数米。 “你怎蛮横无理!”莫老怒道。 呵。 决明子冷笑,胸中的野兽也开始奔突直撞,深沉的眼睛里似乎有红光闪过,其间戾气缠绕,“便是杀了他又如何?” “你……!”莫老气急,知道再无和解可能,便全力以赴起来。 决明子虽说要比大宗师高出一线,但他毕竟不是此方世界之人。莫老晋升大宗师已久,武艺已至臻境,唯独差了一些契机。 面对决明子的招招杀机,莫老自是严阵以待,不敢有半点松懈。几乎是眨眼间,两人便已经交手数招。 可哪怕莫老再谨慎,半柱香之后,他终究落了下风。 这种对决中,一旦落入下风,离死亡也就不远了。终于,决明子一个错身,击中了莫老的死穴。 霎时,莫老口吐鲜血,气绝身亡。 当然,此时的决明子也没有了最开始的轻松,他的衣角破损,前襟上也有点点血花。除此之外,他的面色苍白,鲜红血迹挂在嘴角,衬得脸色更是苍白如纸。 这场决斗消耗了他太多精血,决明子体内气血翻涌,方才被他强硬关押住的野兽也开始跃跃欲试起来。 戾气在他的双眼中肆意妄为,灵魂上密密麻麻的缝隙在嬉笑,牢牢吸附着他的因果线沸腾起来。 回南。 决明子下意识地在识海中呼唤这个名字,如同以前的无数次一般。 他并不期待着来自回南的回答。因为这次不同于以往,以往回南固然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附身于那些人身上,但回南的本体仍然在他这里。 可是这一次……决明子的心抽痛了一下,为了那个赌约,回南是以本体的形式化作常人跟随他来到这个世界。 哪怕是决明子,他也不知晓当本体降临在这个世界,然后受伤而亡究竟会对回南什么样的影响。 这不是一件可以估量的事情。甚至……决明子不敢去想最糟糕的后果。 人生有八苦,怨憎会爱别离,得不到已失去。 曾经拥有,是最残忍的事情。 即便只是简简单单地把“失去”这个词语和回南联系上,决明子他都不能接受。一点,也不能。 一想到这儿,胸膛中翻滚着的禁忌更加雀跃了,仿佛忍不住马上就要破胸而出。 恍然间,他划过很多片段。比如说当他第一次以独立个体出现降生玄蒙大陆的时候,比如说当他在那个寒冬第一次拥有一把剑并给他命名回南的时候,又比如当他心魔缠绕而不自知,拼命想要斩断一切因果想要要做自己的时候。 然后,这些片段全都消失不见,变成了季景安即将彻底消失的那个黎明,变成了欧格斯特满眼星空的那片原野……当然,最多的还是这个世界的回南,羞涩的、甜蜜的、开心的、吃醋的…… 再然后,他们都变成沙子,被风吹走了。 渐渐地,澎湃杀气再次袭上决明子的双眼。终于,他冰冷的目光缓缓地落在了昱王……以及他身后的苏谷身上。 第74章 结发受长生,何必求长生05 戾气在决明子的眼眸中翻涌, 他的表情也隐隐透出一分狠戾。 昱王和决明子打照面的时间并不多,仅有的几次却给他留下太深刻的印象,以至于此时此刻的决明子, 让他感到分外不对劲。 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 他会选择“走火入魔”。 顿时,昱王心下一紧。他不是不懂武功的普通人,自然知道“走火入魔”对于武者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固然相对而言,走火入魔的情况极少出现,但只要一出现……那便是个灾难。尤其是当武者实力高强时, 对周边所有人,更是一个灾难。 事实上, 正如昱王所猜想那般, 决明子正站在危险边缘。 在季景安的那个世界里,决明子看似斩断了心魔,但所谓心魔, 又岂是那么容易消灭的?换言之,万千世界中根本没有完全消灭心魔的方法。哪怕是修了无情道, 只要劫数到了,心魔该来还是得来。 决明子现在便处于这样的状态中。 他手里没有一件武器, 可他本身就是尘世间最无坚不摧的武器。 决明子并没有像之前那般很快就把昱王和苏谷解决。他双目不带一丝感情,缓步朝着苏谷和昱王走去。 在这样的目光的笼罩下,苏谷和昱王一时间竟然失去了说话的勇气。可即便如此,昱王仍然倔强且艰难地挪到了苏谷面前, 以一个保护的姿态。 山里的风很清澈,吹过了一地的死气,然后轻轻地吹动决明子的眉梢发尖。风拂过,微凉的冷意从皮肤往上蔓延, 温柔地坚定地抚摸着胸中嘶吼的野兽。 奇迹般地,野兽也迟疑地停顿了下来,像是感受到了莫名的召唤,舒服地闭上眼睛享受着风的轻抚。 在野兽安静的瞬间,决明子也停了下来,冷漠却无神的眼睛里好似突然多了一把火炬,闪着希望的明亮。 回南? 决明子满怀着希望再次在灵识中呼唤回南。 只是再一次,希望落空。 顿时,希望的火种熄灭,冒出飘渺的青烟。 决明子眼神黯淡了下去,可是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之前翻腾的戾气却安分了下来,静静地龟缩在一角。 决明子未曾察觉到这个变化,一直紧盯着他的昱王却注意到了。 昱王说:“苏谷是无辜的。” 苏谷? 决明子看了眼被昱王挡得密不透风的苏谷。 他知道,苏谷是无辜的。无数次轮回中,苏谷都是无辜的。 可问题是,回南难道就不无辜吗? “是半个月前,他下山采买时我发现……”昱王絮絮说着,力图把苏谷从中清清白白地摘干净。 奈何昱王所说的一切,都只是从决明子的耳旁略过。决明子确乎是停了下来,可他不是在那里听昱王展现爱的伟大,而是陷入了自己的神思。 我想杀的不止昱王,还有苏谷。 冷静下来的决明子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杀意。 他说得没错,苏谷的确无辜。 可我仍旧想杀他。 这是迁怒,不理智的发泄和迁怒。 而且和苏谷的因果还在,杀他只能让因果更加紧密缠绕。被因果紧密缠绕的自己,找到回南只会更加困难。 决明子在识海内自言自语。这原本是他的习惯,只是这种习惯自上上个世界,被季景安一句点明问题所在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了。 他再次剥离了情绪和自我。 决明子抬眼又望了眼苏谷。 “不会杀他。”决明子冷声道。至少……现在不会。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听见这句话,昱王当即松了口气,“谢谢,我已经准备好,你可以动手了。” 仅仅几个月的时间,便足以让他脱胎换骨,从一个加害者的身份,施施然转变为一个充满爱与悲情的守护者。 无论原因是什么,这一切在决明子看来都荒诞滑稽。苏谷却不同,他紧握住心脏前的衣襟,泪眼朦胧地凝视着昱王的背影,无比眷恋地喃喃道:“不……” 一开始还是小声的抽噎声,待到决明子和昱王相距不过五六步距离的时候,苏谷声音猛然间尖利了起来,喊道:“不要杀他!” 像是被吓到了,苏谷怀中的孩子也哇哇大哭起来。 “不…不要杀他!” 苏谷歪歪扭扭地从昱王身后走出,泪珠子连绵而下,“我求你,求求你!” “阿谷……”昱王神色复杂,眼看苏谷一个踉跄,昱王急忙拉住苏谷,长臂一揽,把苏谷拥入怀中。苏谷也支撑不住地靠在昱王怀中,泪水滚落而下,打湿了昱王的臂膀。 “我知道决明子你最好了,”苏谷可怜巴巴地望着决明子,大颗大颗的泪水落下,“阿昱不是故意的,回南的死他不是故意的!” 决明子没有动,也没有愤怒,他只是直直地注视着苏谷,似乎想听听苏谷到底能说出什么。 他再次成为了那个没有自身感情的决明子。不谈那些甜蜜的充满美好的感情,就连阴郁、愤怒、好笑……都再次从他本就贫瘠荒芜的世界中,随着回南的消失而再次消失得一干二净。 一切再次变得黑白无声。 他弄丢了回南,也弄丢了属于他的彩色世界。 “决明子你曾经说过的!”苏谷想起了什么,恍若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你说过要帮助我完成心愿,不惜一切代价!” “你说过的!” 决明子冷淡地说:“你的心愿已经达成,你和他已经性命无虞地离开了王府。” 听闻此,苏谷一顿,可他并没有放弃,连忙道:“但是心愿不止有一个!” “不止有一个?”决明子重复了一遍。 “是的!”苏谷头如捣蒜。 决明子看着苏谷,没有特别的表情。对于苏谷的这番话,决明子算不得惊讶,也大概是意料之中吧。 毕竟,虽然苏谷之前并未直接说出来,但在无数次轮回中,苏谷时刻以一次又一次没有休止的乞求践行着这一切。 求求你…… 帮帮我…… 要是…就好了。 能不能…… …… 无数次以这样的句式说出,无数次自怨自艾哀求着的眼神。 忽的,决明子低下头古怪地笑了下。 又起风了。清风这次不再执着于胸膛,而是爱怜地抚过决明子的面颊。笑声古怪,可仿佛在清风的低语下,古怪的笑声也有了一丝丝的暖意。 哪怕有暖意,听着这笑声,苏谷也打了个激灵,却也明白事情好像有了转机,顿时目光灼灼。 “可是你这一世的报酬已经用完了。”决明子抬起头,漆黑的眼睛直直探入苏谷的眼底,冷清的言语中若有若无地藏着些引|诱,“你还能付出什么?” 这一世,苏谷和昱王的因果在他离开王府的时候,就已经斩断。换言之,自那以后,在这个世界上决明子就无需再为苏谷做事。 苏谷并不知晓这些,他只顺着决明子的未尽之语,“一切!我可以付出一切!” 风静止了。 天边的雷声早已停止,乌云也已经散去。 苏谷话一出口,一层极深的悔意便弥漫在心间,仿佛即将失去了他最为珍贵的宝物。一瞬间,悔意翻涌,他竟不自觉地想要说“我后悔了”。苏谷觉得莫名,但还是把这股荒唐的悔意按压在心头。 谁也不知道“一切”是什么,唯独除了决明子。 无数个无趣的轮回,终于迎来了终点——他和苏谷的因果,可以彻底斩断。 追求了许久的东西有了结果,决明子心里却没有半点喜悦和激动,他只极为冷淡地看了苏谷一眼,然后说:“好。” 一个“好”字刚落下,那条剧烈翻滚着的因果线立即静止了下来,下一刻,恍若有一把看不见的刀蓦地从空中落下,不带一丝停留地斩断了线。于是,曾经紧密缠绕的因果线分作两段,不再相逢,消失在了冥冥之中。 苏谷怔怔地望着决明子,泪珠子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 此刻云破天开,一缕金色的阳光穿透间隙从茫茫天空照射了下来,正好落在了决明子的身上。 昱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按着苏谷的肩膀,柔声安慰。 “他在崖下?”突然传来决明子的声音。 昱王一愣,然后马上回道:“是的。” 回南在莫老的一击之下气绝身亡,然后坠落悬崖。昱王并不知道决明子如何得知,只是在下一刻,他只看见决明子最后飞舞的衣袂,然后,便不见任何踪迹。昱王默然,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决明子站在崖边。 这里虽然是半山腰,但其实这座山并不是普通的山。从山的阳面上来,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半山的高度。但在山的阴面,这里却是与万丈悬崖相连。 崖边山风猎猎,从上往下看,云雾缭绕,深不见底。 决明子只看了一眼,毫不犹豫,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这里的风很是激烈,并不如山腰柔和。 耳畔是风的呼啸,决明子却在想,这风当时可曾吹散一丝血腥气?他知道,回南看着不显,其实最爱干净了。以前在玄蒙大陆的时候,每次见了血,都要第一时间擦干净,不然……回南是会不高兴的。 当然,回南不高兴也只是默默地不高兴,然后依然围在他身边轻轻摇晃。只是他有些舍不得,不想剑锋的光亮黯淡半分。 在这个世界上,回南以人身降临,作为侍卫,也是最爱干净的侍卫。哪怕出了任务,身上的衣物也是整洁依旧,更不会带上血迹。 山崖高约三千丈,不过好在中间多有树枝支出来,可以阻挡一些。 决明子在崖底的小河旁找到了回南。 从三千丈高的悬崖坠落而下,哪怕有树枝有风力,摔下来,回南也已经是血肉模糊无法辨认,哪怕是经验最丰富的仵作,见到这样的场景胃里恐怕也得翻江倒海。 决明子并不在乎,他走过去,蹲下|身无比温柔地为回南整理头发、衣服。 今天回南穿的是一套深蓝色衣服,决明子觉得这套挺好看的。就是现在衣服上满是血迹,太过难看了些。 忽然间,原本有些干涸的血迹再度湿润了起来——是泪水滴落在了上面。 决明子依旧面无表情,脸上除了泪水以外再也看不出任何和悲伤相关的迹象。他无比从容地为回南整理好衣衫。 “新婚快乐。”决明子淡淡地说,他从衣襟中拿出了吊坠,一端系在了回南手腕,一端握在了手里。然后,决明子躺在了回南旁边,和回南肩并着肩躺在草地上,身下的小草和碎石的棱角有些扎人,但他不在乎。 像是想起了什么,决明子没有血色的嘴唇竟然微微勾起,“哦对,好像忘了对你说,我爱你。” 说完,便没有了气息。 山风忽的变得温柔起来,吹过浅浅的草尖,吹过交织缠绕的头发,吹过决明子永远凝固下来的唇角。 * 玄蒙大陆 此时正是隆冬时分,雪花犹如鹅毛一般纷飞而至。这种天气,窝在屋里,烧着地龙,再喝着一杯热茶定然是美滋滋的。可是,这里没有华美或者温暖的屋子,只有一间漏风的破庙。 夹杂着雪花的寒风,穿透破败的窗户穿堂而过。庙宇里面的佛祖依旧慈悲,却不能让躲在佛台下蜷缩着身子的小孩感受到温暖。 小孩很瘦,身上穿着的衣服也很单薄破旧,一眼便能看出是无父无母关爱的小乞儿。 小乞丐有些奇怪,虽然衣服破旧,但小乞丐脸上身上却不脏,也没有酸溜溜的味道,显然是爱干净的。并不止如此,哪怕此刻昏睡了过去,小乞丐也紧紧地把一把剑护在了胸口,口中不停呢喃着:“回南……” 忽然间,呼啸的寒风好似遇到了什么恐怖的存在,当即戛然而止。 就在寒风停止的一刹那,桌底的小乞丐猛然睁开了眼。 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没有迷茫,死死握住手中的剑柄,决明子从桌底出来,迅速打量了一下周围。只一瞬,决明子便弄清了情况。这里,是他在玄蒙大陆少年时期呆的地方,也是他捡到回南的地方。 决明子唤道:“回南。” 这一次,没有再让决明子失望,那道沉稳的声音如以前千百遍般再次响起,“是,主人。” 听到这道声音的一瞬间,心里的那块石头才算真正落地,躁动不安的灵魂才再次回复安宁。 “你可真大胆。”决明子意味不明地说道。 没有辩解,回南说:“回南知罪。” “你知道的,我不能容忍欺骗。”决明子眯起眼睛。在和苏谷的因果彻底斩断的同时,决明子身上再次多了一条紧密的因果线——是和回南。 也可以这么说,他和苏谷之间的因果,转到了回南身上。现在他突然以少年时期的模样和状态重回玄蒙大陆,便也是因为此。 “请主人责罚。”回南沉默了一瞬,冷硬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不容察觉的可怜和得意——至少,在决明子看来是这样的。 回南这么说,听起来并不担心决明子会彻底让他离开。因为他知道,现在有了这道紧密的因果,无论再如何逃避,他和决明子之间的联系也并不会因此斩断。 “是要罚,”决明子唇角依稀露出一个笑容,“罚你与我同生共死,永不相离。” 回南:?!!!! 手中的剑柄剧烈颤抖了起来,识海中的投影也似乎在摇头晃脑,围绕着决明子不停地转折圈圈。 决明子含笑看着回南,过了良久,所有的激动暂时平复了下来,回南无比珍重道:“是,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完结啦! 应该有不少爱卿觉得有些地方没讲完,比如说回南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个怎么说呢,寡人觉得这部分不是必须的,决明子和回南的故事会在他们自己的人生里继续,会是一个很漫长很甜蜜的故事。而他们之前的人生,或许是晦暗无趣或许是血腥奇幻。之前和之后,都不是寡人要写的这些内容。 唔,决明子这个人设对于寡人而言蛮复杂的,但也很有意义。怎么说呢?祝贺决明子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自己,也祝贺决明子找到了只属于自己的回南! * 咳咳,虽然现在可能爱卿都走得差不多了,但还是想说一下,感谢所有陪伴过的、催更过的爱卿!